听得此言,孟清明脸色更沉,忙大步跟了上去,沉声问道:“沈之周,方才为何我既不能言,也不能动了?”
被拽住了官袖的沈之周,顿时止步,转身笑得极其欠打。
是连其长得甚佳的容色,也掩不住的欠打。
“孟大人,何事啊?”
孟清明忍住动手的冲动,继续问道:“我问你,方才,为何!”
沈之周闻言也敛了几分方才那副欠打的面容,却仍是笑。
拉了孟清明就要往宫墙角落走,“来来来,咱们找个清静地儿道道。”
待走至角落,沈之周才道:“我若不阻你,你方才当如何?”
“我的状元公诶,我问你,你这折子是不是前些日子就悄悄递上去过一回了?”
提及此事,孟清明也黯了黯眸色。
沈之周却是不管,只继续开口道:“这一连几次的早朝,陛下都未对此事开过口,你还不晓得是个什么意思吗?”
“便是不想搭理此事的意思。”
着,沈之周一拂袖袍,一脸朽木不可雕的瞧着对面的孟清明。
见男子不语,又道:“您倒好,一个任翰林院侍讲的,竟还管起人家京兆尹的事儿来了。”
“那位并未因你折上之事而随意找了个名目发落于你,已是万幸了。”
“你还想怎么着,啊?”
罢,沈之周又伸手似要一拍孟清明的脑袋,却是被孟清明一个偏头给躲开了。
于是,沈之周只得拨了一下孟清明的官帽,道:“我状元公。咱这脑袋,咱这官帽,好好的,稳稳的,在这挂着不好吗?”
“你莫要以为因你是状元公。你该知道,当日殿试,再到后来的金殿传胪,本该是那顾庭季略胜一筹。”
孟清明微顿,不过却也是一派坦然,应道:“我知晓。不过是因着我乃南方庶族子弟的缘故,陛下才将这状元之位指给了我。”
但完此番话,却仍是一副坚持己见的模样,铿锵道:“可事有不平、世有不公,又岂能屈从虚认?!”
沈之周听罢,半晌无言。
良久,似是才牵出一个笑,一叹声,才又缓缓开口:“世间不公、不平之事多如箩筐。”
“你能如何?你待如何?”
随即,沈之周又似是自嘲地笑了笑:“若你是御史台的,也便罢了。我也不阻你了。”
“我也知,此番是我沈某多管闲事了。可我不过是因着这同年之谊,才多此一举罢了。”
及此处,沈之周也没了方才那副笑嘻嘻,涎脸涎皮的模样。
孟清明见状微顿。
他知晓好歹,自然也知沈之周方才那般是为自己好。
可是……
孟清明顿了一顿,才缓声道:“沈大人此番好意,孟某知晓,也心领了。”
“今日,多谢了。”
罢,孟清明便轻朝对面的青年揖了一揖。
沈之周见状一愣,而后才眉梢微挑,瞧着对面垂首行揖的孟清明。
心中一阵腹诽。
呦,看来这苦肉计挺管用的。
但,随即又见这孟清明起身开口道:“不过,只此一次。此后,沈大人也不必再多劝了。”
“因为,孟某心意已决。”
而后,孟清明望着对面已渐渐破霭而出的燕秦山,竟笑了一笑,淡声道:“来,也不怕沈大人笑话。”
“从前,孟某觉得,读书,读圣贤书,为的该就是识世明理。”
随即,孟清明又叹了一叹,才继续开口道:“但后来,见多了世事,也便改了心中看法。觉着自己既身为儒生,既身为读书人,总该……为这下做些什么。”
着,孟清明又渐渐收回了抬望燕秦山的目光,转而看向了沈之周。
眸色认真,道:“可再后来,我发现我做不了太多,也替他们争不了太多。”
男子苦笑着轻叹出声。
沈之周瞧着身旁立着的孟清明,也渐渐收了方才的随意之色。
但,忽的,听得孟清明朝自己问道:“听闻沈大人乃北方人。不知……沈大人幼时可曾去过南方?”
“又可曾知晓,可曾听过,朝和十年,南方的那场大灾。”
沈之周闻言微敛了眸色,滞然了一瞬,才淡声道:“从前听……长辈谈起过。”
“朝和十年,南方各州均遭了一场大难。”
“正是获稻的季节,可那挂满了穗的稻子,却只能大片大片地被泡在水里。”
“南方各州,近乎颗粒无收。”
“可以,路有死骨,野有饿殍,乃是那些日子的常态。”
“从前有一夫子,他告诉我人性复杂。当时我不信。”
“可,当那年我看到,原来有那般多的人为了活命,也是食儿卖女的时候。我才信了。”
“当时我看着那些人,看着那些百姓,再看着那些依旧是大鱼大肉的州官。”
“我问我自己,什么是下。”
蓦地,沈之周竟出声应了一句,“那就是下。”
孟清明听罢自嘲一笑:“是啊,那就是下。”
“我当时就想,我将来寒窗十年究竟要读个什么东西出来?”
“而自那年后,我便告诉我自己,这下那么大,那么杂,我管不过来,也争不完。”
“可若遇不平,若遇不公,那孟某便是拼了这身血肉骨皮,也是要硬着头皮,去争一争的。”
“所以,孟某怕是要辜负沈大人一片好意了。”
着,一身官袍的孟清明,便又朝一旁的沈之周拜手一揖。
而后便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