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苏清宴跟着太监于偏殿略作整理后,才迈了出去。
色大晴,碧空如洗,金色的碎光顺着翘檐就那么滑落了下来。
一派光景正好的模样。
只是……
苏清宴伸手挡敛有些刺眼的日光。
似乎又比方才更烫了些。
但不过才是初夏时节,怎得这日头就已盛似仲夏了?
今年,恐将有大旱纷至。
待压下纷起的思绪,苏清宴才抿唇对着殿前的太监轻揖道:“草民惶恐,这厢还烦请公公带路了。”
太监带着笑意道:“那便请公子随咱家走吧。”
声音清透,不是内侍贯有尖细嗓音。
苏清宴得了应后,抬首一看。
才发现,这太监也怪。
身上既无因久居深宫,久浸宫廷而生出的逢源粘腻感,也无因久居深宫而生出的阴鸷幽暗福
反倒如晨时清露,早时清风般,带着股子澄澈之福
只见其弯着一双清眸,露出梨涡,点头一笑,“且随咱家来吧。”
而苏清宴虽对这太监颇感奇怪,但也很快便放开了去。
不多时,她便来到了方才的承乾殿前。
而远远的,苏清宴就瞧见,那大太监德海,此时正候于雕着繁复花纹的殿门前。
并掬着一脸和蔼的笑,朝这方看来。
“苏公子,且跟着咱家进去吧。”
德海手执浮尘,朝殿内一探。
而苏清宴闻言,则恭谨地笑回道:“有劳公公。”
言罢,便跟着德海抬脚,朝这从里外上下都透着肃然,庄重的大殿迈去。
刚虚垂着首,恭谨至极的苏清宴,一迈入大殿,还来不及细看这地上所铺的,据敲之铿然的御窑金砖。
便先被扑面而来的凉意迎了个满怀。
随之而来的,便是此类高阔建筑与生俱来的旷然与肃重福
尤其,这还是自前朝便袭下来的宫廷建筑。
可以,集两朝之阔,集两朝之阔,也不为过。
壮观,雄伟,肃重,浩大。
且,不用抬头,也能从黝亮的金砖上看到,在殿中顶部的藻井之下,吊垂着的衔珠浑金雕龙。
正在以一种吞山荡海之势,高高俯视着殿中的每一处,每一物。
不过,昭明帝此时,却并未高坐于深殿之上。
德海领着少年自殿前而入,绕过张牙跃爪的蟠龙座,朝左处一转,便来到了里间的一处似乎用作书房的敞屋。
朱红色的门槛依旧颇高地端立于足前。
苏清宴顿住,敛眉垂首,恭谨地候于德海身后。
“陛下,老奴已将人带过来了。”
德海将腰躬地极低,虽依旧带着笑意,却恭敬十足地回着皇命。
而一旁的苏清宴则更是眼观鼻,口观心地默立于外。
“嗯。”
随即,少年便听到里间传来了一声淡应。
听不出情绪,亦听不出半分意味。
“苏公子,陛下允见了。”
德海也未起身,只径直朝苏清宴所站处一转,躬身传话道。
这方苏清宴听罢,也未曾多言,只也躬身朝德海一揖,便微掸宽袍,躬身垂首,合掌交叉而入。
在于金砖上隐约瞧见龙案的地方止住了脚步。
收回手掌,撩袍跪地,俯身垂首,贴地而拜,朗声道:“草民苏清宴,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恭谨,恭敬。
一如练过百遍那般。
算不得微缩惶恐至极,也算不上持重大气。
唯中规中矩尔。
只是,这规矩学得倒是不错。
这是昭明帝对眼前少年的第一场审视结论。
“平身吧。”
昭明帝似仁厚的长辈般,先放下了手中的邸报,才淡笑着开了口,舒眉吩咐道。
“草民谢过陛下。”
罢,少年又贴地拜了一拜,才起了身。
随即,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敛眉垂首的恭敬模样。
昭明帝见这少年一副稳如山,立如松的模样,问道:“怎么?怕朕?”
随即,还不待少年回话,又哈哈而笑了一番,接着道:“可朕瞧着你,倒是一副铮铮儿郎的模样。”
苏清宴听着这一番长辈做派的话语,眉梢轻顿,才睁眼瞎话般,躬身行揖道:“回陛下的话,草民、草民惶恐。”
昭明帝闻言一笑,语气未变一分,听着似乎依旧亲厚,“圣人言,言行二字,当同矣。”
“可如今,你虽言惶恐二字,但朕却实在看不出,你何处惶恐,又为何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