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府那间在花木的掩映下显的有几分阴森的书房里,雷先生盘膝坐在炕上,他又瘦了不少,脸颊都有点往里吸了,这样的天,手里还抱着只手炉。
“这消息来的确实有些巧了,”雷先生声音轻缓,“可这事得分两面说,万事都从一个巧字上起,当初你我相遇,也是一个巧字,若太子天命所归,这样的巧事也不算什么,若这个巧字不是真巧,就算有人故意为之,咱们也得接招走棋。”
“官家气色越来越差,看样子也差不多了,如今正是紧要关头,纵真是一个巧字,也得照着不巧来谋划,万事小心总无大错。”俞相公眼圈微青,他这一阵子也熬的厉害。
“嗯,”雷先生青白的手指在手炉上来回擦摩着沉吟道:“若是有人故意放信儿给咱们,能得这信儿的人,其一,必定和李家或是端木府上来往密切。”
“嗯,李氏假死脱逃,不是李家就是端木华使的手段,与这两家来往密切之人确实容易看出罅隙,你接着说。”
“端木华和李氏兄弟都不是好相与的,端木华就不说了,李家兄弟多的是银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人手上必定不差,能在他们手上探得李氏下落,这份底蕴手段都不会差,林家无人无财,不可能,瑞宁公主羽翼未丰,再说,她也笨了点,不会是她,简夫人和韩征和瑞宁一体,可这两位说是韩家人,简夫人和韩南星勾搭成奸,害死长姐,李代桃僵,她以为生米煮成熟饭,韩老爷子看在儿子和孙子的份上,也只能认了她,嘿嘿。”雷先生鄙夷的冷笑了几声,“她就从来没真正进过韩家门,连韩征,也在韩家门外,何曾进过门?!韩家的底蕴他们不知道,就算听说一二,也断然指挥不动,简氏,没这个本事。”
雷先生断然否定了韩家,俞相公连连点头,确是如此,韩六娘稀里糊涂死了,韩家一点声响也没有。
“还有三家,熊家,王相公,”顿了顿,雷先生才低低道:“官家。”俞相公端着杯子的手猛的一抖。
“熊家,自从熊二娘子断了腿后,就一直做壁上观,插手李氏这事对他们没什么好处,不会是熊家,王相公……”雷先生眼睛微眯,“那是只千年老狐狸,官家要李氏死,李家兄弟和端木华下不了手,他不愿意下手,借咱们的手除掉李氏,四角俱全,换了我,也会这么做。”
“嗯!”俞相公微眯着眼睛,眼里弥出怒气,想拿他当枪使,他是那么好使唤的?
“还有就是官家,”雷先生声音极轻,“若是官家,这里头的意味就难猜了。”
“若是王老头儿,咱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理会他,可若是……官家!”俞相公看向雷先生,雷先生一阵闷咳,脸色潮红,深吸了几口气才说出话来,“官家一日没废太子,那就是他还犹疑不定,放这个信儿给相公,不外乎要看一看相公的心,我的意思,杀!”
俞相公神情犹豫不舍,“若是拿住李氏,端木华……”
“除了端木华,还有李家兄弟,还有王相公,咱们双拳难敌四手,相公,不可贪多,官家才最要紧,至少现在是这样。”雷先生神情疲倦。
俞相公背着手来来回回踱了十来趟,顿住脚摇头道:“不能杀!官家如今老糊涂了!咱们得靠自己,陷害李氏的是瑞宁,这是明摆着的,老四一系已经和端木华结了仇,咱们若能拿到李氏,好生对待,就算不能拉拢得来端木华,也能让他和老四一系决裂!端木华的主意是明摆着的,他想扶老大上位,可是……哼哼!”
俞相公冷‘哼’连连,“就让他做做春秋大梦吧,官家那样的执拗性子,宁可国亡,也不会立了老大,咱们只要他对付老四,这就够了!”
雷先生面色更加晦暗,一只手攥成拳头堵在唇边,仿佛要堵回那些压抑不住的咳嗽。
“相公既定了主意,那就这样,这办事的人,最好不要用府里的人,从外面请最好,一来防止走漏风声,二来,真有个什么不好,也能干干净净脱身出来。”
“先生说的极是!”俞相公眼里闪动着兴奋,“就让汪大汪二他们去,万一事有不谐,要灭口也容易!”
天边刚泛起几丝鱼肚白,端木莲生白袍白马,和大皇子一前一后出了城门。
纵马跑了十来里路,端木莲生勒住马,“千里相送,终有一别,你回去吧。”
“喝杯茶再走。”大皇子指了指路边十里亭,端木莲生看了他片刻,知道他有话要说,下了马,两人并肩进了十里亭。
长随小厮铺了毡毯,在亭子后面避风处生火准备沏茶。
“你既打定了主意,我也不劝你。”大皇子手里捻着串佛珠,神情寂然如同久离红尘的僧人,“只是,不要穷追到底,也没法穷追到底,他是君,万民之主,就是错了……他的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我,又能怎么样?要穷追他的错,那岂不成了造反?你打算造反吗?”
端木莲生背着手站的挺直,听大皇子说到‘造反’两个字,眼睛微眯,“我没想过造反,不过要讨个公道,替浅浅,也替我自己。”
大皇子平静无波的脸上浮起层烦恼,“怎么讨?这公道怎么讨?你准备怎么讨?让他下罪已诏?让他替李氏正名?还是让他……到大理寺受审?”
“退位,既无为君之德,就不要忝居其位。”端木莲生轻轻错着牙,大皇子失笑,“你这和造反有什么分别?他自幼为帝,当年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