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府里前来应门并且负责带路的,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
长得五大三粗的,皮肤黝黑,手臂精壮,像是个常年经受日晒雨淋的人,体格还颇为壮硕。要么是干苦力的要么就是行伍出身。只可惜腿脚不太利索。右腿看样子使不上劲儿,走路的时候就拖在后面。
苏娴与吴大叔跟在那人后面一路进来,三进的宅子寂静无声,他们的脚步声都来回飘荡,宅子里几乎没有一点儿活气。若非地上片叶没有,栏杆一尘不染,都让人怀疑这宅子里压根儿就没有住人。
吴大叔见苏娴东张西望,还低声提醒她,“十九爷人是不错,可听说脾气也怪,待会你可不要乱说话。”
苏娴点点头。
“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通报将军。”进了前厅,那个拖着右腿走路不利索的那个黑壮汉子便回头说道。
吴大叔说道:“好。”说完便规规矩矩候着,也不多话。
那个腿脚不利索的黑壮汉子便离开了,吴大叔见他走远了,又跟苏娴说,见了十九爷千万别激动,也别害怕,就生怕她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外头才有脚步声慢慢地慢慢地走来。
稳健,轻盈。
不疾不徐。
一步,一步,一步……是熟悉的节奏,是熟悉的脚步声!
苏娴大喜过望,激动地眼眶一热,连忙用手背擦了擦。
老天爷还是厚待她的!十九叔,竟还活着!
那脚步声慢慢慢慢就到了门口,苏娴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尽量不露痕迹地侧目去看,右边却被吴大叔挡着,她只能看见一双黑色的靴子。
再往上看,是一条青色布裤,然后就是一袭青衫布衣,用一根同材质三指见宽的带子在腰间微微收拢。
再往上,再往上,跳过挺括的胸肌,便是他俊朗的面容了。
深刻的五官,与她记忆中的人并无太大变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人中龙凤之相。只是,他瘦了,也憔悴了。
过去的他,唇红齿白,脸上笑容张扬,仿佛是能自如来去于天地的一阵风,恣意洒脱,无拘无束。
如今,他的模样也比从前成熟,稳重沧桑了许多。不过,幸好幸好,幸好随意的装扮也掩盖不住他挺拔的身姿;
幸好幸好,幸好他仍活着。
这般,她才有可能弥补一点她所造下的罪孽。
当初,十九叔这个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被孙仲文那帮人栽赃陷害,她与大哥一时冲动也信以为真,便将他当作逆贼处理了。如今他还活着,就是命不该绝,也是老天爷对她最好的嘉奖了!
十九叔还活着,只要人还在,一切都还有弥补挽回的余地。
她大梦一场,如今物是人非,但,她的心中也十分宽慰,压在胸口的许多块儿大石终于挪开了一块,她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大抵是察觉了她的目光,严谨侧目看来。
苏娴连忙低下头,生怕被他看穿了心思。
大勇上前低声和他说了几句,严谨顿了一顿,目光又朝苏娴扫来。
苏娴不自觉有些心虚。
“十九爷。”吴大叔这个时候上前两步,倒是刚好把她挡在了身后。
“吴大叔还是叫我的名字吧,如今我可不是什么十九爷,也担不起这句爷。”严谨淡淡说道,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竟也没有半分怨怼。
吴大叔抱拳说道,“不敢不敢。十九爷说笑了。十九爷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声爷您担得起。”话语恳切,却像是发自内心的口吻。
严谨见他不肯改口,也不强求,便不说话了。
吴大叔这才将他家主人如何捡到苏娴这个小乞丐、又如何看她凄苦可怜、不忍她继续流落街头,便做主送她来严府谋个差事混条活路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严谨沉默了半晌,嗯了一声,徐徐说道:“既然是殿下交待的,那就留下来吧。”
“谢谢十九爷,小子,还不快点谢过十九爷收留之恩。”吴大叔连忙扯了苏娴的破烂袖子,小声提醒她。
听见“殿下”二字,苏娴才如梦方醒,愣愣说是,手脚并用地跪下了。连声说道,“谢谢,谢谢十九爷收留。”边说边给严谨磕头。
她呆呆的样子,一直跟不上节奏的傻样,的确是个未曾见过世面的小乞丐该有的模样。
“嗯,起来吧。”严谨抬了抬手,目光似乎闪了一下,眼皮子却是连眨都没眨一下。
他顿了顿,又说道,“我们严家不是富贵人家,但还能吃上饱饭。往后只要有我一碗饭,自然有你一口吃的。你若不怕出了门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你是叛国贼的走狗,就留下吧。”这话却是透着几分怒意心酸。
“有碗饭吃就好,就好。”苏娴连声道,不知是说给严谨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
如今的她一无所有身无长物,首先要活下去,才能图谋其他。若是说有人指指点点,那也是她该承受的。
“你这孩子倒是胆识过人。”严谨定定看着苏娴,她又一次躲闪了他的注视,狼狈地低下头。
“十九爷,人小的已经送到了,这就要回去向我家主人复命,告退。”
严谨说道,“代我向祁王殿下问好。”
“是,是。小的一定带到。”
祁王?原来救了她的人,还是皇室宗亲么?
苏娴送吴大叔到门口,吴大叔临走前,又拉着她小声地说,“小子,这位十九爷看着脾气怪,不好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