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惠儿神色谦卑地走进来,并无任何紧张不安之态,心中不觉松了一口气。惠儿到底是跟着自己多年的惠儿,没有做过的事,自然不必心慌意乱。她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或许她的阻拦,也是因为生性里的一分骄傲吧,怎可容许别人轻易侮辱了自己?然而心底的深处,我还是有一份深深的不安,到底景仁宫中是谁出了差错,将这一包朱砂放进了自己的妆台屉子里。
旁人不清楚,她自己却是知道的,月合香的气味颇为清淡,要使这一包朱砂都染上气味,必然是在自己的殿内放了许久了。那么又是谁,能做得这样神不知鬼不觉?
我的心绪繁杂如乱麻。还来不及细细分辨清楚,惠儿已经走到殿中,沉稳跪下了道:“皇上万福,皇贵妃万福,各位小主万福。
皇贵妃道:“今日也不说这些虚礼。本宫只问你,品红要去搜查景仁宫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拦着,还不许搜寝殿。”
惠儿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哀伤,只是道:“奴婢伺候姝妃主子,就要一切为姝妃主子打点妥当。”
“打点什么?”
惠儿脸上的悲伤之色愈浓,忽然转首向我磕了三个头道:“小主,奴婢伺候您已经八年,这八年来不可谓不尽心尽力。可是小主入宫之后,性情日渐乖戾,每每逼迫奴婢去做一些奴婢自己不愿做的事。奴婢知道,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只能为您去做。可奴婢做这些事的时候心里并不好受,今日既然事情抖了出来,奴婢也无法了,只能知道什么便说什么。”
我越听越觉得不祥:“惠儿,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惠儿转头再不看我。只向皇帝和皇贵妃道:“奴婢知道皇上和皇贵妃要问什么,奴婢一并说了就是。自从黎嫔有孕之后,娘娘时常伤感,喜怒更是无常,常常抱憾没有自己的孩子,黎嫔有孕后得宠,小主更是恨得眼睛出血。有一日终于叫了奴婢去陵合殿搜罗了一些朱砂回来。”
陶妃道:“娴妃突然让你要朱砂,你也不疑心么?”
惠儿摇头道:“奴婢何承想到这个。当时小主也只是说用朱砂抄写经文祈福,可以早些有自己的孩子。有一次小主带奴婢去看望黎嫔的时候,悄悄在黎嫔的炭盆里撒了些朱砂。因为朱砂的颜色与红箩炭相似,颗粒又小,几乎无人察觉。只是每次去。她必定趁人不备这样做。几次之后奴婢就觉得奇怪,几日后主子突然想去御膳房,便带了奴婢在御膳房外的甬道那儿放风,奴婢隐隐约约听见主子吩咐了御膳房的小禄子什么喂朱砂,掺在鱼食里什么。还提到了小福子,小禄子当下便哭着答应了。奴婢吓了一跳,问主子要拿朱砂做什么,主子不许奴婢多问,还让奴婢继续去陵合殿搜罗。”
窗外明明是三月末的好天气,阳光明亮如澄金。照在殿内的翡翠画屏上,流光飞转成金色的华彩流溢。中庭一株高大的辛夷树,深紫色的花蕾如暗沉的火焰燃烧一般。恣肆地怒放着。我心里一阵复一阵地惊凉,仿佛成百上千只猫爪使劲抓挠着一般。自己的面色一定苍白得很难看,我怎么也不相信惠儿会这样镇定自若地说出这些话来。
自从入宫便是她与纤巧伴我左右,我怎么也想不到——竟…竟是她的出卖
惠儿继续道:“自从黎嫔产下死胎之后,主子嘴上虽不说。但奴婢伺候主子多年,看得出来她很高兴的。后来苏嫔又有了身孕。小主和苏嫔并不算太熟,不能像常去看黎嫔那样去苏嫔宫里。可是她总不高兴,说连苏嫔那样侍女出身的都有了孩子,她却偏偏没有。那一天去看苏嫔遇蛇后,主子正好顺水推舟救了苏嫔,本来是想借机可以多去苏嫔宫里,谁知皇上正好让苏嫔住到景仁宫,便遂了主子的心了。苏嫔有孕,皇上每天来看主子的时候都会去看苏嫔,主子气恼不过,下手也特别狠。苏嫔的红箩炭备在廊下,随取随用,都是事先混了朱砂的。连吩咐给小禄子的朱砂,也比往常多了许多。”
纤巧气得浑身发抖,怒喝道:“惠儿,娘娘待你不薄,你受了谁的好处,居然说出这样没良心陷害娘娘的话来?”
惠儿冷冷看她一眼:“正是因为我还有良心,所以受不住内心的谴责说了出来。哪怕娘娘待我不薄,我也不能昧了良心。”
纤巧气道:“好!好!哪怕你说的不是昧心话,我和你一同伺候娘娘,怎么你说的这些话我都不知道。细论起来,平日里还是我与涅筠姑姑伺候娘娘更多些呢。”
惠儿轻蔑道:“这样狠毒的事,难道还要人人皆知么?”她目视我,毫不畏惧:“主子,这样的事你自己做过自己不知道?难不成奴婢和小禄子都要冤枉你么?”
我双目紧闭,忍住眼底汹涌的泪水,睁眸道:“很好,很好,本宫不知道你与谁合谋布了这个局来害本宫,当真是天衣无缝,对答如流。”
惠儿躬身道:“主子若要怪奴婢,奴婢也是无法,自知道此事后,奴婢心里日夜不安,眼见得苏嫔胎死腹中,奴婢夜夜噩梦。当时遵于主仆之情,奴婢不敢说与人知。如今事发,乃是天意,奴婢也只得说了。主子任打任罚,悉听尊便。”
惠儿言毕,忽然看了小禄子一眼。小禄子冲上来道:“姝妃娘娘,奴才知道供了出来对不住您,可是奴才也不想这样平白害了两位皇嗣。奴才我……我……”他支吾两声,突然挣起身子,一头撞在了正殿中一只巨大的紫铜八足蟠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