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便动了心意,忖度着哪怕他是“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的人,便也顾不得自己一颗芳心了。
在冷宫的浸淫里,或是深宫静院午夜醒转,梦醒衾寒的时候,会忆起很多年前,
不,她如何不想保持大家闺秀的沉稳笃定,安宁无波,而是,实在是在屏风后一点窥视的害羞,让她晃了晃心思,愿意捧着一颗一瓣一瓣绽放的胭脂色的心,一直一直沉静下来,沉到尘埃的底处去。
那时她也不过十三四岁,单衫杏子红,双鬟鸦雏色。
一转身,一抬头,眼帘里撞入了以为可以依靠一生的人。那时候的他,不过是一袭月华色淡淡青衣,袖口是极素净的暗色花纹,仔细瞧去是唐棣之华的图纹,腰间只一根明黄色带子,晓谕皇子身份。
她无端地便想起那一句:“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
怎么会遥远呢?如果是真切的缘分,再远,这个人也会来到你身边。
涅筠不安地替她擦拭着,却又不敢惊动旁人,只得低声道:“小主,小主,您是不是梦魇了?”
宓姌紧紧攥着涅筠的手,哑声道:“不是梦魇,而是我的梦魇应该醒了。她抬眼看着被水迹霉湿的墙壁,青苔丝生的墙角,永远湿答答潮腻腻的泥土地面,冬冷夏热的屋子。受够了,真的都受够了!
涅筠会意地握住她的手,懂得地点点头,只道:“媛嫔娘娘不在宫里。纸钱什么的不大好弄进来,只好咱们自己随意折一点,尽一尽心意。”
圆明园中连续下了几日的雨,越发多了几分清爽凉意。皇贵妃坐在“天地一家春”的暖阁里。看着廊下的青瓷大缸中新开的几朵碗莲,盈盈巧巧的一朵并一朵,粉润的色泽如桃花宿雨,盈盈欲滴。皇贵妃赏着碗莲,逗着手边铜丝架上的一只彩羽鹦哥儿,问道:“皇上真的让陶妃一个人搬进了韶景轩居住?”
冯一鹤弓着身子恭声道:“可不是?皇上住在九州清晏的乐安和堂。陶妃的韶景轩松柳环绕,景色绝佳不说,与皇上的乐安和堂隔岸相对,最近不过。反而是皇贵妃娘娘与其他小主都住在九州清晏这儿的天地一家春,既拥挤繁闹,又与皇上东西相隔,来往实在是不方便。”
皇贵妃取过一支玉簪,笑吟吟调弄着鹦哥儿:“那按你的意思,本宫该怎么办?”
“皇贵妃娘娘协管六宫,位同幅后理应离皇上最近。少不得也得住得清静些。而且您……”冯一鹤赔着笑,抬头看了看皇后的脸色,“您也应该尽快添一个小皇子了。否则陶妃如今这样得宠,连皇上新宠的侞常在和媛嫔都被撂到了后头呢。您不怕她赶在您前头有了位皇子……”
皇贵妃冷冷剜了他一眼,旋即又是泰然温和的面容:“自从进了圆明园,皇上的几个新宠就一直想尽办法霸着皇上。陶妃诗书敏捷。能重新得皇上喜爱是好事,本宫去讨这个嫌做什么?只要皇上不是专宠那几个年轻狐媚的,便也罢了。”她微微挑眉,摸着细白如玉的手腕,冷笑一声道:“只要陶妃有生皇子的福气才好呢。”
冯一鹤忙道:“娘娘圣明。”
皇贵妃婉然笑道:“不是本宫圣明,太后让咱们进圆明园,就是指望那么多嫔妃能好好侍奉皇上,给皇上添个一男半女,本宫又怎可去干涉?倒不如做一个安静贤惠的皇贵妃,由着她们争风吃醋去便罢了。”
冯一鹤接过皇贵妃手中的白玉莲花簪。替皇贵妃端端正正簪在丰盈的宝月髻上,笑道:“奴才明白了。难怪皇贵妃娘娘从不屑与那些小主似的花枝招展,原来便是这个淡极始知花更艳的意思。皇上看腻了她们的弄巧心思,自然会回到皇贵妃身边来的。”
这一夜月落乌啼,正好逢着七月十五的中元鬼节。天不黑日头就落了,那斜阳带着凄厉的血红色,像是谁把一整桶血都泼在了天上,任由它四溢滑落,渐渐天色亦昏暗下来,那血亦成了枯涸的血痕,黑红黑红地黏在了天边。宫中林木蓊蓊郁郁,无数宫鸦黑羽纷腾,如乌云遮蔽月色,回旋于天际,映着这昏沉天空,像是融入了这无尽的黑暗之中,唯有“啊啊”哀戚鸣声一层层遥遥散落,悸动阴气渐深的宫阙。
到了戌时一刻,远远听得鼓钹齐鸣,佛号喧天,宓姌知道是宫中中元节水陆道场放焰口的仪式了。因着太后笃信佛教,宫中分别请来法源寺的僧人、白云观的道人和妙应寺的喇嘛举行法事做道场,表慎终追远,追念故人之意,以平息亡魂,祈求宫中安泰。不仅是宫中嫔妃,连宫人们也可参与。便在昨日,宓姌折了一叠纸莲花,趁着林云霄当值时送给他烧了追念亲人亡魂,林云霄倒也十分感激。
往年此时,宓姌也会在嫔妃之中放荷花灯表达故人追思。而今时今日,她便只能在院子的廊下偷偷地烧一点纸,寄给九泉之下早逝的父亲。冷宫中的人多半疯疯癫癫,或是早已浑浑噩噩,平日里住得远,自是无人来理会她们。倒是吉太嫔过来取饭食的时候看见,冷笑着几声道:“果然是活腻了,居然偷偷找纸钱来烧。如今太后那老妖婆一个人在宫里,她可最忌讳这些。你可仔细着点。”说罢也不理会,便自顾自走了。
宓姌蹲在那堆烧着的纸边,火光暖烘烘地熏在她身上,才觉得暖和了好些,不像父亲刚去那几日,她总觉得冷津津的。
涅筠道:“这些纸钱是好不容易送进来的,说是媛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