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答应着下去了。皇贵妃抱着怀中的儿子,怎么都看不够爱不够。正巧品红进来道:“娘娘,方才乐子来传旨,皇上说咱们五阿哥自幼多些病痛,所以打算九月初一与娘娘前往隆兴寺西侧的行宫小住,也好往隆兴寺祈福保佑五阿哥平安。”
皇贵妃喜道:“隆兴寺是千年古刹,寺里供奉的正定大菩萨据说十分灵验,重印帝在世的时候也多次去参拜呢。皇上真是有心。”
品红亦高兴:“可不是,,一日不见都舍不得呢。”她想了想,微微皱眉,“还有一事。皇上昨夜临幸了魏官女子,就是彤妃嘉妃身边的染儿,今早起来就晋了答应。”
皇贵妃的笑容瞬间凝住:“染儿!怎么彤妃也不得力,一个小丫头也料理不好。”
品红忙赔笑道:“那丫头果然是狐媚东西!彤妃又有两个阿哥,一时疏忽了也是有的。不过话说回来,到底也只是个答应,能有什么呢!”
皇贵妃稍稍释然:“也是。嘉妃虽然还算得力,但有了两个儿子,也得防着她来日不安分。也好,多个魏婉婷,她也有得闹心。本宫正好得些空闲,好好养好璞琮才是要紧。”
品红诺诺听着,眼波一转,便若无其事陪着皇贵妃一起哄璞琮了。
宓姌再次看到彩珠的时候,已经是瑄祯十二年的冬天。这一年京中痘疫四起,秋燥冬暖,略无霜雪,河井枯涸。自九月间起,痘疫流行。自河北蔓延至京郊,又波及京师,十不救五,小儿之殇,日以百计。
宫中因着从前重印帝福临死于痘疫,所以格外惶恐。皇帝除了忙于前朝痘疫之事。尤其嘱咐阿哥所将各位公主、阿哥都抱到生母或养母宫中养育,小心避痘。宫中供奉了痘神娘娘,为过春节所挂的春联、门神、彩灯全被撤下,同时谕令全国及宫中“毋炒豆、毋点灯、毋泼水”,并颁诏大赦天下。一时之间,宫中人人自危。大为惶恐。
璞琮体弱多病,皇贵妃也格外防备。小心谨慎看顾。永和宫中一律不许生人出入,生怕沾染了痘疫。
而彩珠,便是在那个时候求见宓姌的。彼时宓姌正与沛涵闲话宫中痘疫之事,连一应的乳母保姆都不甚信任,一切都必得自己亲自过手,她听得涅筠小心翼翼提起“彩珠”这个名字。不由得含了几分诧异之色:“彩珠不是伺候慧贤贵妃的贴身丫头么?听说慧贤贵妃死前放心不下他,将她指婚给了守顺贞门的一个侍卫,之后便在古董房当差。她忽然要见咱们做什么?”
璞琪活泼地笑着。越发逗得沛涵笑个不止,拿着拨浪鼓哄了璞琪玩,漫不经心道:“如今皇上只宠着魏常在,眼见着年前必定是要封贵人了。咱们得闲不用伴驾,见一见彩珠便又怎么了。”
宓姌沉默片刻,将璞琪抱到乳母怀中,随着涅筠起身向外去。见到彩珠的时候,是在古董房边一间昏暗的小庑房里,想是她平日当值时所住。彩珠一副妇人装束,簪着白绒团花,枯哑的头发用一支素银平簪紧紧压住。她眼睛通红,人也木木的,像是没有活气似的,哪还有半分像从前宠婢模样。
宓姌和沛涵见彩珠这副打扮,知道她是家中出了丧事,便道:“家里怎么了?是不是有为难的地方?”
彩珠离她们俩远远的,缩在墙角一隅,戚然叹道:“奴婢的丈夫殁了,奴婢今日是过来替他收拾遗物的。”
宓姌叹口气:“涅筠,备下五十两银子给彩珠,就当给她丈夫操办后事。”
涅筠答应一声:“那奴婢回宫去取。”
彩珠惨然一笑:“姝贵妃娘娘,难为你还肯给些赏赐,倒不计较奴婢曾是伺候慧贤贵妃的人。”
窗外寒气犹冽,庑房里并不如嫔妃所居的宫室一般和暖春洋。宓姌远远立在彩珠身前,静静听着,心中忽然有一阵短暂的心安。与晞月十数年的争宠怄气,是落在宫墙缝里的尘灰,抠不出,抹不去,只能任它停留成时光柔和的折痕。当这些曾经轻狂的片段从如懿的回忆中慢慢剥离而出时,她不胜欷歔,然而那欷歔也是属于胜利者的活着的绮想。毕竟如今活着的人,是她自己。所以,她凝望彩珠的目光疏远而冷淡,却不失一缕悲悯之色:“所谓计较,是对活着的人而言。斯人已逝,前尘往事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何况你只是慧贤贵妃的侍婢而已,何必再与你有所纠葛?”
“那么奴婢来找姝贵妃,果然没有错。”彩珠俯身一拜,“从前奴婢多有不敬,这一拜算是还了。”她微微一笑,叩首道:“只是姝贵妃既然赏赐,五十两银子怎么够?两个人的丧事,要给也是一百两了。”
宓姌的眉心细细地拧起,打量着彩珠道:“这话怎么说?”
彩珠的脸是萎黄的花瓣的颜色,有慢慢颓败的迹象。她惨笑道:“奴婢的丈夫死于痘疫,奴婢服侍了他这些天,恐怕也逃不了了。昨日早上起来,已有呕吐、头疼的症状,今天手臂上发现了两颗红疹子。所以,两位娘娘,奴婢离你们那么远。”
宓姌听得“痘疫”二字,心下一阵紧缩,几乎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沛涵紧依在她身畔,勉强镇静道:“你都得了痘疫,还要见本宫和姝贵妃,是要让我们染上痘疫,好让你替慧贤贵妃报仇么?”
彩珠眼中闪过一丝雪亮的恨意,摇头道:“奴婢知道,慧贤贵妃死不瞑目,最恨的人是谁。慧贤贵妃临死前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是死死盯着奴婢,奴婢知道,她是要奴婢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