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手耷拉在床榻边缘的那一刻,熹妃正好端了药碗从屋外走进来。
药还热乎乎的,熹妃琢磨着待会儿怎么伺候皇后喝下去比较好。毕竟,蜜饯估摸着是不能再吃的了。
可是,熹妃却见到皇后拉着宜夏的手,缓缓地垂了下去。慢慢的,眼睛也闭上了。
“哗啦——”
熹妃只是愣了一下,手上的碗就立即掉在了地上。一旁的小宫女也大吃一惊,缓缓地才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
雍正六年春,乌拉那拉皇后,殡天了。
钟声敲响不断,雅苏跪在景仁宫的大殿当中,看着那些刚刚挂上去的白帆,跟着众人不断地叩首。
眼角总有泪水流出。雅苏也不知道自己这种忽然之间涌现出来的哀戚,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对皇后,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情。只是,她的一生,却给了雅苏一种惺惺相惜的哀戚感觉。
熹妃跪在最前头,几乎晕厥过去。相反而言,宜夏姑姑一直跪在棺木的边上,神情看上去却显得十分麻木。
雅苏捏了捏自己的衣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嘶——”
小腹当中忽然而来的不适感,让雅苏稍稍咧了咧嘴,往身边靠了靠。
富察德音就在雅苏的身边,女眷们都是待在一处的。她很快意识到雅苏的不对劲,忙就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跪得久了些,有些不舒服。”雅苏觉得很是疲惫,就道:“我想去休息休息。”
“好。”富察德音想了想,然后就扶着雅苏起身,道:“我先陪你去偏殿休息休息吧。你的脸色很难看,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看看?”
雅苏却是摇了摇头。一直到了偏殿当中,雅苏才道:“我有孕了。刚满了三个月,今日入宫以后没什么时间休息,应该是累着了。”
“你有喜了?”
富察德音惊讶万分,忙道:“你怎么不早说?早上在寝殿里的时候,你应该在边上坐着休息的。”
“没事。”雅苏道:“大家都站着,我哪儿好坐着呢?我现在也没什么大碍,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的。”
富察德音看着雅苏,似乎是有些犹豫,想了想才道:“孩子才是最重要的。虽然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这事儿也不好就这么宣扬开。”
“不过…熹妃娘娘那儿,我会帮你说一说的。到时候你不舒服的时候,就过来偏殿这边歇息。太医也会在这边,有事你说一声就是了。”
富察德音知道有孕的不易。更加知道,孩子对一个母亲来说的重要性。她看着雅苏这么撑着,也觉得心疼。
可惜,却没有办法。
皇后刚刚过世,雅苏有孕虽然是喜事,可现在说出来,却无法让人高兴起来。雍正爷不会太高兴,旁人自然同样也是。
她说了,旁人忌惮着她有孕,还要对她小心谨慎一些。在这个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富察德音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知会熹妃一声,然后帮忙好生地照顾着雅苏一些而已。
“谢谢你。”雅苏勉强笑着,就又道:“晚些时候,帮我问候一下宜夏姑姑吧。方才我瞧见她…”
话音未落,外头已经传来一阵阵小小的骚动。
“宜夏姑姑殁了!”
宜夏姑姑,在之前雅苏与富察德音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先离开了。众人只以为她是累了去休息,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可方才直到有小宫女想起还有事情要问宜夏姑姑的时候,才发现宜夏姑姑不见了。
耳房里,那儿是宜夏姑姑常住的房间。她挂在了一根白绫上,追随着刚刚已经过世了的皇后,也故去了。
大殿内,雍正爷听闻了这个消息,只面无表情地说道:“宜夏敬主。让她死后,随葬在大行皇后身边吧。”
这样,也算是圆了宜夏的心愿了。
偏殿之内,雅苏刚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去安慰一下宜夏姑姑的时候,却忽然之间听说了这么一个消息。
宜夏…自缢了。
过往的种种浮现上了脑海。初初见到宜夏时候,她还对自己不顺眼呢。想来,这也只是经年老成的嬷嬷看到那些不听话不规矩的宫女的反应罢了。
她的一颗忠心,都给了皇后了。
皇后死了,她也随着皇后去了。
“你别难过了。”
富察德音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先是一怔,不过很快的也就冷静了过来,安慰雅苏道:“她能够追随皇后娘娘,也是她的心愿了。”
雅苏点了点头,无法去对宜夏的决定评价些什么。
宜夏一生伺候皇后,超过四十年。现在皇后故去,她也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人。若是皇后留有子嗣也就罢了,可偏偏没有。
对她来说,活着反而是一种新的考验。
“正殿那边,我也不好离开太久。”富察德音拍了拍雅苏的肩膀,说道:“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有事就打发人过来叫我。”
“好。”雅苏回答着,就垂了垂头。
一年时间,改变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皇后殡天以后,皇室宗亲、文武百官、后妃命妇们全部入宫举哀,持服二十七日。
雍正爷为皇后十分隆重地办理了她的身后事,同时也追封了早殇的弘晖为端亲王。并对乌拉那拉氏的先祖们,几乎全部进行了追封,修墓立碑。
恍惚之间,雍正爷站在养心殿前环顾四周的时候才发现。他膝下的子女,原来只剩下弘历弘昼与弘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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