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菁赢了,她成功用言语寸寸击毁了杨念如固守的骄傲。江湖可值得留念的东西很多,比如美人和美酒,再或者金钱和名声。与之相对,江湖可让人遗憾的东西也很多。对杨念如言,名声可去,佳人亦可去,但那时时挂在心间的朋友,实是难舍。
他曾觉得自己很聪明,所以才会在想到某些事后依然做出了现有的决定。但他这一切的聪明却都建立在对某人的相信之上。他信凌御风,信他能凭自己能力解决身边所遭一切。此刻的他却在怀疑,不是怀疑凌御风的能力,而是怀疑自己所做的决定。
杨念如在想,信一个人,是该相信他的全部,还是应该保有一定的怀疑?
他只想将万事做全,不,是在听闻那事后,他方想将万事做全。因为唯有这样,他方能保证说不会留有遗憾。
杨念如可以失去,但他不想失去。不想,便该用尽全力,而非事后恼恨不已。
所以他恼,恼自己的以前,也恼自己的以后。他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左右逡巡着在找理由。
看着杨念如模样,周采薇竟是烦躁起来。她不是那种见不惯犹豫的人,可看杨念如,她就无法再保持原来模样。她欲张口,古菁那张不利却伤人的嘴提前一步。
“你很幸运,因我从不与名实不符者计较。”
“那我呢?”周采薇一步踏上,卡在杨念如和古菁中间。“我也想看看自己是否能让你计较一番。”
“你在帮他出头?”古菁看向杨念如的眼中,讽刺更甚。
“不!”古菁摇头。“我不过想证明一下,你这专与名实相符者计较的刺客门人,是否也担得上名实相符这四字。”
“证明之前,阁下可否说说自己当下有何名?”
“青城,周采薇!”
“哦!”古菁瞬间就来了兴趣。“听说你是青城五十年一出的天才?”
“他们说是,想来也不会差上太多。”
“青城比刺客门,如何?”
“青城数百年,有山一座。”
“刺客有阁,年亦不很短。”
“若是莫玄衣,倒可争上一争。”
“可我才是刺客门中数十年一出的天才。”
“所以你想试试?”周采薇面无表情。
“你不也想帮他出一口气?”
匕首在掌中转动,劲力明灭,酒馆瞬被一股骤明骤暗的诡异气氛笼罩。
周采薇右手拇指紧紧扣在突出的剑格之上。长剑欲出而未出,风却起。
两相静立,却突起杨念如声。
“你觉该如何?”
他看阁楼,一束晨光正穿过窗户射进阁楼之中。恰也因这突现的明亮,阁楼显得越发暗了起来。
古菁两人同时将疑惑询问的目光投向杨念如。仿是回答释惑,竟也有声传出阁楼。
“你一向都很信他,此时又何须要变?”
适应晨光的光亮,他们也看到了一个身影,一个身穿玄衣,几可融进黑暗的身影。
“师兄!”
古菁开口,周采薇长剑又握得更紧了些。
杨念如似未注意到楼下两人,不待莫玄衣说些什么,便又开口道:“可我还是想看看,看看他到底沦落到了何种地步。”
“重回杭州,你也不一定能找到他。”
“你到南京,说明仇屠又转到了他的身后。”
“若非这样,他也用不着让我们分散开来。”
“所以甚连古徹和那把能抵苏秀才的刀,也一起转向了他?”
“苏锦程的笔在,沈杨爪亦在,虽有些难,却也没到全军覆没的地步。”
“所以相较于我,你更信他。”
“我只他有自己在乎的东西,当这些在乎都还实实在在的存在,他方能心无挂碍。”
“可我听说,他已不能再动。”
“所以你觉得他会叫着沈杨陪他一块送死?”
“他让你来南京,真就单为寻我助我?”
“寻你助你应是第二件,他让我做的第一件,是护住那辆马车。”
杨念如苦笑:“看来我确实错过了许多事和许多人。”
“其实并未太多,不过一两人而已。”
“可这一两人,却能让他放弃一切地留在杭州。”
“他恐是不得不留。”
“所以那是个女人?”
莫玄衣点头。“一个从小便识的女人。”
“他确也是那种能为女人而丢下整个江湖的家伙。”
“要美人不要江山,他任性得让很多人嫉妒。”
“同时也让人生起愤怒。”
“你觉他错了?”
“我只恨他这么简单就将这可压人死的责任抛给了我们。”
“他已抛了,难道你不接?”
杨念如无奈道:“烟雨楼前,我便和他绑在了一起。”
“所以你还去杭州?”
“若是听不到也找不到,我又为何要去?”杨念如又坐了下来。“可我尚还想不通,他们何以会让你们走?”
莫玄衣也自阁楼走下,坐在杨念如对面。
“只因他们担心的,唯有凌御风。”
“你们也有嘴,也可让这天下人都知道,那人不是凌御风。”新网 电脑端//.x81zw./
“嘴?”莫玄衣的嘴角勾起,冷漠的眼睛里满是不屑。“相比于亲眼所见,又有几人会信人言?相比于重利在前,又有几人会心生情愿?”
“你好像看得很清楚?”
“见过那百剑模样,你便可知天天下的疯狂。”
“所以你这天下最冷最独的人物,也想会会这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