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言听了这话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中微微泛起酸涩之感。
庭秋月告诉自己,宁西楼的母妃当年是北胡的公主,和亲过来嫁给了已经是帝王的延佑帝,所以宁西楼的样貌才会与普通大延人有些不同,眉眼更加立体一些。可是后来宫中发生变故,北胡不知道在想什么发兵而起,胡妃也自尽与宫中,只留下一个四五岁、比现在的宁北羽年纪还要小的宁西楼。
听说是胡妃嫁到大延来之后心始终向着北胡,通敌卖国,罪恶滔天。胡妃是整个大延的罪人,宁西楼作为罪人之子,延佑帝本是想将他一并处死的,却被当时的太后力保下来,这才打入冷宫,二十年不见天日。
宁西楼在大延的处境十分尴尬,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顾无言隐隐觉得有些难受。
四五岁就没有了娘亲,父亲又将他视若敝履,只要看看宁北羽就知道这种事情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宁西楼却坚强着没有长歪,实在是太难得了。
树洞里的宁北羽犹豫着看了一眼宁西楼,又看看顾无言,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宁西楼很有耐心,一只手伸着没有动摇,等着宁北羽从里头自己爬出来。
秋雨淅淅地将树干打湿,树洞不大,宁北羽逐渐感觉到了湿气,有些难受的将脚缩了起来。他慢吞吞地看了宁西楼一眼,声音有如蚊子叫:“我想母妃了。”
已经十岁的男孩子,说话却是半点自信也无。
宁西楼点头应道:“嗯,我也很想我的母妃。”
顾无言有些诧异。
宁西楼虽性格温软,耐心十足,人又聪明,但他言行举止给人感觉皆是硬派的,与会不会武功没有关系。
这样和宁北羽说话,真的很温柔。
果然,宁北羽像是感受到了宁西楼的善意,两人又是“同病相怜”,他终于犹豫着从树洞里爬了出来,小手搭上了宁西楼干燥的大手,掌心的暖意让他瑟缩颤抖的身子都不再颤抖了。
顾无言松了口气,看宁西楼将宁北羽抱了起来,便从宁西楼另一只手中将伞接过来撑在他和宁北羽的头顶。“我们快些回去,火把都要暗了,一会儿若是要在湖边走夜路会很危险。”
“好。”宁西楼应了一声,看宁北羽毛茸茸地将头埋在自己颈窝里,神思莫名。
他们顺着原路回去,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方才看到火把的亮光,这才发现他们先前竟是一路寻找找到了林秋湖的对岸去,马上就要接近明山了。
三公主见人回来了,连伞也顾不得打,满脸焦急地匆匆迎了上来。“终于找到了!你可急死我了……你跑到哪里去了?”她素来傲慢,此时急的连“本宫”都不说了。
宁西楼将人交给三公主身边的宫婢,拍了拍宁北羽的脑袋。
油纸伞就这么大,就算顾无言尽量将纸伞撑在宁西楼和宁北羽的头顶也难以抵挡住渐大的雨势,他们三个人的衣服从头到脚湿了个彻底,模样看上去惨极了。
三公主吩咐宫婢将五殿下赶紧送上马车换衣裳,自己却留下来,朝着宁西楼和顾无言二人盈盈一拜:“四弟,顾世子,今日多谢你们了……还有孙大人,多谢。”孙墨白站在旁边还没有离开,闻言不好意思地拱手道:“下官没有帮上什么忙,还是多亏了四殿下和顾帅。天色已晚,又下雨,还请几位快些回府吧。”
说着,他打完了招呼,吩咐过几句善后的事项过后便带人离开了。
三公主又说了几句致谢的话,再三提起会好好答谢二人,方才转身上马车离开。
原地,只留下顾无言和宁西楼二人。
宁西楼来的时候是由京畿府衙的人送过来的,孙墨白走的时候却不小心将他忘了。
忠义侯府骑来的那匹棕马呼哧呼哧地甩着头上的水珠,无辜又单纯地看着二人,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
顾无言想了想迟疑道:“你若不介意的话,我先带你去我家换身衣服,然后等雨小一些差人通知必安来接你?”此处最靠近京城的西门,西门进去就是玄武坊,比宁西楼家近了不少。现在雨势虽不算大,但是要先将宁西楼送回家的话需要小半个时辰。
他们已经淋了大半个时辰的雨,不及时将衣服弄干的话肯定会染上风寒的。
说着顾无言不等宁西楼拒绝,先行一步跨上小棕马,随即弯下腰来对宁西楼伸出了自己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下着雨,宁西楼的手却干燥的很。
他刚刚牵过宁北羽的手,现在顾无言又握上了他的,掌心中的血管微微跳动起来。
一用力,她就将宁西楼拉上马来,坐在自己的身后。
小棕马突然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有些生气地左右摆着头,被顾无言夹着马肚一勒缰绳强行控制下来。“嘘,乖孩子,别闹。”顾无言的脸完全被雨打湿了,她单手扶着小棕马的脖颈,轻轻拍了两下。
宁西楼岌岌坐在马上,顾无言明显感觉到他的全身有一瞬间的紧绷。
“你可以扶着我的腰……”顾无言干巴巴地提议。
雨幕当中,她的耳根微微有些泛红,险险地被夜色给盖住了。
她只有小时候刚刚学骑马的时候会被祖父带在怀中,尔后就再也没有与人同乘一骑过。马背狭窄,她能明确地感觉到宁西楼湿漉紧绷的胸膛贴着自己的后背,几不可见地起伏着,像是紧张,像是……心跳加速。
“唔。”宁西楼轻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