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一愣,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恒微微停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变得清冷,眸子像是寒潭月影,声音嘶哑:“那你告诉我,我当时该怎么做?我能怎么做啊?为什么,为什么最后却是这样?我那时候能怎么做?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我那些事情,宋叔叔也好,宋叔叔的两个女儿也好,都没有人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
君临颇为艰难道:“我没怪你啊,我从来都没怪你。”
这倒是真的。
就是心有怨气而已。
她很能理解裴恒,但是理解归理解……
裴恒顿了一下,语气中的寒冷和缓不少,“真的吗……你能不怪我,我,我很高兴。”
天上浓云密布,星月显目。
夜月挥洒清冷月辉,大漠寒风徐来。
看到他心情好像好了一点,君临道:“只是,过去的我们就让它过去吧,回不到曾经,故友也无法成为以前的故友,弟弟也不是以前的弟弟,我更不再是前凉的公主,算了吧,你我终究还是算了吧。”
他松了手,声音有了一丝丝的起伏,眼神却又变得黯淡了:“是啊,除了算了,又能怎么样呢?我这般低声下气,你都不愿,除了算了,又能怎么样……”
君临震惊?
这算是低声下气吗?
将军你低声下气的方式好特别啊!居然用刀架着我,你低声下气我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来。
“……”
裴恒终究走了。
回到定西城的时候,周围诸人不发一言,夜深人静,一丝冷风吹过来,不少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却仍然都是鸦雀无声。
君临假装大家没认出救走裴恒的人是她。
当然只有跟她不熟的人才没认出来,跟她熟的人自然都认出来了。
苻坚面色铁青,不知想些什么,君临却表面上面无表情,冷静自持手却略显紧绷。
城内一片狼藉,密密麻麻的死人。
似乎还有人活着。
毒公子低声对君临道:“苻坚似乎要杀那位来使,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个太监,严曦?被我拦了一下,但是那严曦受伤太重,奄奄一息……”
还未说完,就看到君临激动的问:“明丰在哪?”
毒公子指了一个方向,君临急匆匆的跑过去,面色难堪至极。
那些士兵见到君临更是恭敬有加,不敢阻拦,君临大叫着明丰的名字,翻着一具一具尸体,一遍一遍叫着明丰的名字。
是的,明丰也在偷袭攻城高手之列,可君临当时只看到了裴恒,只救出裴恒。
她早该想到的。
奉羽楞在那里,看向君临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悯。
她忘了。
忘了君临是前凉的公主。
忘了君临选择帮谁都不会好过。
忘了这城守得住还是守不住对她来说都是痛苦。
苻坚站在高处,淡淡望着,面色如水,神色间却是略显诡谲阴郁。
守城的将士们个个面面相觑,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问。
君临翻了一具一具尸体,终于找到那个小哥哥,和她一起长大,会带她放纸鸢,会和她一起玩耍打闹,那些嘻嘻哈哈的日子真短暂啊。
一切恍如昨日。
小小的她第一次拿起弓箭。
还是个少年的明丰小哥哥教她射箭,帮她扶正姿势,耐心的教她。
她射中了靶子,高兴的跳起来。
明丰揉着她的头,也笑了。
怎么忽然就成了这样。
明丰面色灰白,仅仅有一口气,他看到君临,惨淡的笑了一下,道:“殿下,果然是你。”
君临咬着牙,明明答应过师尊再也不哭了的。
可还是哭了。
忍不住啊,为什么会成了这样。
是啊,一切都是她亲手造成的。
她此刻的崩溃,一如当年若司死的时候一样。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死去。
曾经,在凉州城的皇宫里,若司、明丰和她嘻嘻哈哈,无忧无虑,多么开心,多么快乐。
为什么会是这样?
若司原来是西秦的细作,若司出卖了她!
明丰原来是曾经覆灭的权利滔天的严氏小侯爷,原来他们之间有父辈的血海深仇,灭族深仇,原来这种仇恨一直延续到这一辈……
明明大家都是好朋友,大家相处很愉快的。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解决不了的事情。
改变不了若司的身份,瓦解不了明丰的仇恨!
一切,早就注定了!
这结局根本无法改变,无法逆转!一切在一开始就都决定了!
现在假惺惺的一脸无辜的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真是太矫情了。
“不要说话,大夫呢?军医呢?”君临望着四周,大声道。
无人敢回话。
若是苻坚不在这里,一切尚好,但是他在,无人敢拂逆他。
没有人敢无视西秦国主。
苻坚瞥了一眼明丰,确定他的伤好不了了,便摆摆手,道:“传军医。”
君临大喜,握着明丰的手,道:“你忍一忍,很就好了。”
明丰气若游丝,道:“不用了,殿下,我知道,我活不久了,我,我,我有话想说。”
“你说,你说我都听着。”
明丰说:“从始至终,我一直都没害过你,我一直都没骗过你,你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