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雪舞一只脚踩在讲台下面,一只脚还停留在讲台上,就那么顿在了那里。
她的右手拇指,又不自觉地用力在中指指甲上来回划动。
每当她情绪变化剧烈的时候,她总是会不自觉地做出这个动作,划动的力度和速度,随着心里变化的强烈程度不同。
此刻,她的拇指指腹,已经感觉到火辣辣的疼。
犹豫了几秒钟,唐雪舞咬咬牙,猛然转头,看向教室最后面。
一个朦胧的黑影在教室最后面,背对着唐雪舞站着,微微仰起头,似乎在看黑板报。
依稀能够看出是一个女人的身影,年龄应该不小,因为她盘着一个阿妈级的发髻,身上也是那种对襟的褂子款式。
她似乎很有闲情逸致,慢慢地从黑板报的左边走到右边,把黑板报都阅读了一遍。
一边看,还一边点头,似乎很是欣赏。
唐雪舞的牙齿忍不住地抖起来,大白天的,她能够看得如此清楚,不仅仅是因为她天生阴阳眼,更重要的是这个黑影道行深厚。
虽然是教室里,但毕竟是大白天的,外面明晃晃的太阳,不是随便什么鬼都能这么悠闲自在的。
她怎么总是运气这么好!
唐雪舞想马上抬脚离开,跑得越远越好,只是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能走。
她是这个班级的实习班主任,要为了班级的学生负责。
在只有她能够看到这个黑影的情况下,她必须搞清楚,这个黑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和目的,不能让学生受到伤害。
唐雪舞不是高尚的人,她也从来不觉得自己伟大。
可是她的良知不允许她视而不见,她不能让那一个个亲热而崇敬地叫着她雪舞姐姐的孩子受到伤害。
她顺手把旁边的椅子扯过来,坐在讲台前,假装正在看书。
余光却一直悄然注意着那个黑影的一举一动。
黑影慢条斯理地看完黑板报,悠然地转身,环视着教室,就像初到一个地方,正在熟悉环境一样。
看到坐在讲桌前的唐雪舞时,黑影似乎是被勾起了兴致,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过来。
她并没有走两排课桌中间的走道,而是直接从一列桌子穿过来。
就像那一排桌子根本不存在一样。
她的上半身一直在桌子上方,腰部正好对应桌肚的部分,她的脚,能够从桌椅的缝隙看到。
那景象,就像黑影被一张张课桌一次次地腰斩一般。
唐雪舞脸颊的肉不由得抽了几下,虽然自小就看多了,但是这样不符合物理规律的现象,还是让她忍不住觉得浑身上下心肝脾肺肾都是疼的。
这些莫名其妙的鬼,就不能像人一样正常么!
心里暗自吐槽腹诽,脸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除了翻书,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人或者鬼丝毫都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来。
黑影走近了,唐雪舞能够稍微看清一点她模糊的面容了。
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一身对襟大褂,下面一条紧着裤脚的灯笼裤,脚上一双手工的绒布面的鞋。
如果单单只是穿着打扮,让唐雪舞还有些亲切感,会让她想起邻居家八十多岁的老奶奶,每次她去玩,都要拿很多吃的东西过来,笑眯眯地招呼一声雪舞,然后把那些好吃的一股脑地塞给她。
如果只是这样多好!
唐雪舞心里苦恼地叹息,假装不经意地抬头看着教室后方发呆,余光看着老太太的脸。
一张瘦的皮包骨的脸,血红的眼睛,眼睛里流出一道道的血痕,在脸上蜿蜒,越发显得狰狞可怖。
她的手让唐雪舞想起鸡爪,瘦骨嶙峋,青筋突起,对襟大褂下的身体单薄瘦弱得,似乎一阵风吹过来就能把她吹跑。
这个老太太,让唐雪舞想起非洲的难民,饿得浑身上下没有三两肉。
观察完毕,唐雪舞又低下头,拿着笔装模作样地抄着课本。
老太太把头伸过来,看了看唐雪舞手里的历史书。
“啧啧,现在的女娃子就是幸福,能跟男娃子一样上学堂。如果当初我也有机会进学堂,该有多好……”
老太太喃喃地说着,无限唏嘘感慨。
唐雪舞假装充耳未闻,依然埋头抄课本。
不是唐雪舞多么热爱历史,而是她此刻大脑一片空白,除了机械地抄课本,再也没有多余的想法。
老太太伸出鸡爪子一样的手,按在唐雪舞的本子上,一根瘦骨嶙峋的食指伸出来,在唐雪舞的笔尖儿来回地拨弄着。
唐雪舞背脊一僵,手上正在抄书的动作顿了一下。
余光看到老太太疑惑地抬眸看自己,唐雪舞左手赶紧在课本上点着,嘴里叨咕着课本上的文字。
老太太又低下头去,食指顺着笔上下滑动,动作很慢,就像那不是笔,而是珍宝一样。
唐雪舞目光转到本子上。
如果她没有一双看穿阴阳的眼睛,她就只能看到自己的笔和本子,可以继续顺畅地抄书,不让老太太怀疑。
可是在她的眼睛里,老太太鸡爪子似的手,已经把本子挡住了。
写,看不到下面。
不写,老太太想必会怀疑。
唐雪舞脑子里飞快地转着,眼睛一亮。
“啊,累死了,回去睡觉。”
唐雪舞喃喃自语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手落下之后,就把笔收回来,扣上笔帽。
老太太的目光一直跟着唐雪舞的手,看着她的笔,目光中有希冀有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