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句句,直直剖了他的心,但这将别人最隐秘的伤疤都掌握在手,却又玩弄鼓掌中以达到自己目的的感觉,如何不令人……心生杀意。
凡音却仿佛丝毫没有在意似的,甚至,唇角的弧度还向上提了一点。
她说,“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在意过你弟弟的感受,你将一切都承担了,无论罪责还是痛苦。你妄图将他改造成无害单纯的笼中鸟,没错,你做到了。或者说,他如你所愿了。但,这何尝不是你的自私之处。”
他眸中的神色涌动,有一丝痛苦浮现,只是在这夜色和枝叶掩盖中,显得那么模糊。
“你将所有都承担,迫切地想要保护他,以弥补你心中的那深刻的愧和悔。但他心中的痛呢,他的愧又如何转移?这么懦弱地缩在这里,不去回忆,埋葬遗忘,那伤疤就真的能愈合么?他就真的快乐么,他就真的——不想报仇么。”
他浑身一抖,垂下头,碎发挡住了眼,阴影挡住了他脸上表情。
一个个问题砸向这对面的少年,将他拼力掩盖的伤疤血淋淋地揭开,伤口曝露在空气中,可生新的血肉?
漫天月色下,她站直了身子,足尖轻踏,端立在细窄的树枝上。遥遥看着另一端沉默低头的人,然后微笑着说了三句话——
“若是青光报仇的理由不能让你满意,那我便换一个。”
“我,是不久前被七杀殿灭了满门的江湖霸刀第一世家——唐门的大小姐,唐凡音。”
“如今,诚意邀请曾经北地第一弓的木氏一族少主木宿,同杀魔首,灭尽七杀!”
对面,少年猛地抬了头。
……
七杀殿。
轻柔月光洒落在了大殿内宽大的榻上。
庐雪睁了眼。
缓缓起了身,看向床榻那一侧,正背对她闭目打坐的人。
那一头白发垂在床榻上,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银光闪烁。
庐雪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他这段日子是真的几乎就没有离开她的视线里。虽然仍旧不言不语,只有偶尔才会回应她几个字,但一直一直,都守着她。
仿佛除此之外,其他的事情于他而言都不再重要。
听她弹琴,为她做饭,陪她看书,写字,作画,带她到顶峰去观看无双景色。整个七杀殿,甚至整片山,都有着他们的足迹。
但她不会真的以为是所谓美人计起了作用。
只能说,从没有人像她一般,在他身边,陪伴着他,与他相交。
如今的夜晚,他从枯立在内室之外,到现在可以在她身侧打坐。
如此,一步一步,她感受到了他是那么认真地在学着与她相处,在学着经历一些他身为人,却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而她……
庐雪无声轻叹,然后她起身,还是缓步走出了大殿。
而身后那闭目打坐的人,仍然闭着眼,身影,未动。
殿外。
她抬手,指尖出现一个果子。不久,从远处天际,飞来一只白羽黑底,顶间一点朱红的仙鹤。
它张开了尖尖的长喙,一口吞掉了果子。然后欢快地围着庐雪打转,倒是十分机灵得没有鸣叫出声,只是偶尔用头蹭蹭她的脸。
庐雪对它一笑,从袖口中拿出一张纸条,绑在了它的脚上,然后安抚地拍了拍它。
便见这通人性的仙鹤,十分不舍地围着她转了两圈。然后冲天而起,直入了那层层云霄,再难觅仙踪。
独留庐雪看着它消失的方向,收了笑容,眉目间皆是复杂。
良久,她轻叹一声,转身回了大殿。
那端坐在榻上的人,仍旧没有改变分毫,静默得仿佛成了雕塑。
但缓步走到榻前的庐雪却还是看出了……他周身根本就没有内力流转。
她看着他的背影,本来并没有打算开口。但,此时,还是无奈地轻叹。
“对不起。”
轻得仿佛能消散在空气里。
对不起什么?她没有说。
他却不在意。或者说,他在意的从来与她不同。
因为接下来,那原本寡言至极的人却说了如此的话——
“你,不能一直在这里么”
那语气,极端平静又仿佛含着他拥有的所有情绪。
在这里?庐雪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不能一直陪在他身边么。
让一个一直孤独到从未有一个人在他的生命里陪伴在他身边的人,忽然懂了陪伴的意义,明白了当他回眸,身边会有人对他回以一笑的感觉。再让他重新回到一个人封闭死寂的黑暗世界里,何其残忍?
所以,她开了口,“好。”
只一个字,他睁了眼,回头。那双异色之眸,在这一刻,是从未有过的纯粹明亮。
庐雪轻轻笑了,“那,你可以不要再打坐,好好睡觉了么?”
活脱脱哄孩子睡觉的口吻,而她的表情也是无边温柔。仿佛说的是,乖,宝宝不要玩了,好好睡觉。
但,那整个江湖最恐怖骇人的魔首孤天,却真的在这一刻躺了下去。
两人,床的两边,面对而眠。
中间空着的距离很大,确是最合适的距离。庐雪忽然想起之前某人每晚缠着她一贯好说的那……在这一刻,忽然脱口而出
“晚安。”
说出口的那刻,她闭了眼,却弯了眉。
……
次日。北地的一条山路小道上。
两匹马,四个人,一条狗。
“哥,我们为什么要往南方走啊,七杀殿不是在北方么?”蒙二,哦不,应该是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