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尚过一半.青鸾便藉由身体不适提前退了出來.因着是步行回宫.到了翎玺堂时也已过了亥时一刻.
白羽正在屋内铺展床褥.见她进屋不由得吃了一惊:“小主这样早便回來了.”
“该做的我都做了.留下不过徒惹人伤心罢了.”她神情有些倦怠.只挥手遣退白羽.余下苏鄂在旁奉茶.然而饮了不过几口.心中便莫明的烦躁.这躁动惹得她心慌乱不止.仿佛有无形的手正伸到五脏六腑中浑浊地搅动了一把.让她不得安宁.
苏鄂见她脸色不好.柔声劝道:“小主今日一切皆是得意的了.即便有祥贵嫔等人发难也终归有惊无险.何必这样闷闷不乐.”
“你该知道.我心烦的并非祥贵嫔等人.”青鸾手中把玩着瓷杯.眼中若隐若现一分忧色.“皇上这样器重裕臣.许他此等盛宴.我很怕.”
所言之意不喻自明.苏鄂双手接过那旋转得几欲脱离小案的瓷杯.平静道:“王爷是皇上的手足.且不论王爷本就性子恬淡.不慕功名.单是现在仍有个骠骑大将军.功高震主的名号也落不到王爷身上.”
她说得这样明白.青鸾总算宽了心.然而毕竟心有所忧.无法安枕.她垂下眼睑.声音细弱游蚊:“真如你所言便好了.”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一更的报夜刚过.她便察觉到门外有细微的动静.起身询问.推门而进的却是白羽.面色颇有些为难道:“回小主.是重涎宫的绫罗姑娘漏夜求见.”
她一听得重涎宫三字.只觉得昏沉的脑子猛然间便清醒过來.旋即起身披衣:“这样重要的事.你竟也拦在门外.”
夜半风冷.因起身匆匆.青鸾只觉得身上凉风习习.不禁打了个寒战.尚隔了一层垂帘.便见内阁不甚明亮的灯火下.隐约站着一身着墨绿风袍的绰约人形.那人听到帘内有动静.忙拘礼跪了下去.青鸾望了望窗外深入浓墨的夜色.一颗心似高高悬在了空中.甫一踏出寝室门槛.便道:“起來说话.”
然而那女子一抬头.却惊得青鸾登时停住了身形..宽厚帽檐遮掩下一张被泪水浸花了的容颜.不是竹穗又是谁.
想必是苏鄂也被惊醒.正由屋外打帘进來.恰巧撞见这一幕.即使稳重如她也不禁脱口而出道:“竹穗.姑娘此时不该在服侍皇上么.”
竹穗听她这样一问.只抬起苍白的脸旁徐徐道:“我家娘娘怕落人口舌.才要奴婢假扮绫罗姑姑求见小主.小主宅心仁厚.权当可怜奴婢了.”
青鸾听得愈发心寒.忙命人扶起她.以帕子为她擦净了脸.这才开口道:“你且说便是.”
“皇上到重涎宫时.贵嫔娘娘便有意留奴婢伺候皇上.只是奴婢身份卑微.须得沐浴熏香才能进殿.哪知奴婢更衣完毕.却见宛心正半拥半靠在皇上怀中.皇上见了奴婢也只是淡淡道今夜不必她人服侍了.”竹穗这一口气说完.自是又羞又恼.一汪清泪在眸子里打转.却又强忍着不愿落下來.
青鸾脸色早已如墨阴沉.她一掌拍在紫木方几上.冷笑道:“好厉害的狐媚子.在自个儿主子面前也敢如此下作.”
“小主仔细手疼.”苏鄂忙上前相劝.然而话锋一转.亦不无忿恨道.“那蹄子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就不能怪小主手下无情了.只是要委屈竹穗姑娘.”
“我本想着留一条生路给她.如此看來倒是不必了.”月色映着青鸾一双水亮的眸子.隐隐折射出的寒光仿佛比夜还要薄凉.她温言安抚了竹穗.然而那女子一走.她更是辗转反侧.虽然心中已有万全之策.然顾及竹穗性格懦弱尚不及宁贵嫔.如此看來又不得裕灏宠爱.今后就算成了正经小主又哪里有立足之地.
然而复又转念.她也许成不了大气候.但只要纥铎氏的女儿仍活在皇宫一角.便势必会令皇后不安.恐慌中的秦素月.又如何留有余力操控后宫.更毋论是牢牢抓住天子的心了.
青鸾侧身望着窗外一轮银盘.月华如水.本该是极美的一景.然而人心丑陋.这样圣洁的美景只会使人显得更加粗陋不堪罢了.
人不犯她.她自不会犯人.只是更多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止.
两日后的正午.宫中出了一件不容小觑的事.
那日刚用过午膳不多时.小厨房新制了几样时新点心.青鸾便携人到御书房请安.听闻裕灏一连忙碌了数日.初收复失地.还有太多公关文跌等他一一批阅.董毕说御膳房的饭菜他往往是一口不动就被退了回去.为此掌厨之人沒少受罚.
青鸾到时.裕灏仍在俯首疾书.听得动静他只是头也不抬地叱道:“出去.”
青鸾甚少见他这般不耐的样子.虽知他并非针对自己.仍是不禁怔了怔.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欠身道:“是.那嫔妾先行告退.”
天子闻言.这才停了手中狼毫.抬起头略有歉意地向青鸾招手:“怎么是你.到朕身边來.”
青鸾缓步上前.见龙案上冰凉的饭菜仍是丝毫未动.不由地蹙眉道:“嫔妾若知皇上这样不爱惜身子.就算不惜触犯盛怒也要劝上一劝的.”
“朕哪里是生你气.”他的神色瞬时便柔和下來.是一如既往的宽厚笑颜.在青鸾面前.这个君王仿佛总是愉悦的.“一见到你.朕也不觉得乏了.”
女子闻言一哂.转身拿过锦盒.依次取出凤爪.凉拌豆腐.白锦肉等几盘精致小菜.裕灏虽一时沒有胃口.但现下放松下來.也不免觉得腹中空空.青鸾见他津津有味地吃了.这才初绽笑靥.立于案前为他细细研磨.
裕灏所用墨石取自上好的松香.制墨时不得有一丝杂物混入其中.烧松烟歇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