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先被明华容的郑重其事吓了一跳,听罢一脸坚定道:“我愿随秀去帝京。”
“你想好了?”虽然知道以青玉的性子,追随了自己必是一大助力,但明华容还是希望给她多一个选择。如果不被自己卷入这是非之地的话,说不定她会过得更幸福。
“秀,青玉不怕吃苦,也不怕受委屈,愿意随你去帝京。”青玉毫不避让地回视明华容,眼神十分坚决;“我从小没了爹娘,哥哥娶了嫂子后便容不下我,本来想将我卖给一个六十多岁的财主作小,我抵死不从,找了人牙子自卖自身逃了出来。秀是这么多年来,待我最好的人,我虽不读书,但也知道做人要感恩图报的道理。秀,我绝对不会背叛你,会一直好好服侍你,就让我和你一起去帝京吧。”
虽然早就知道青玉的选择,但听到这番慰心的话,明华容依旧感动不已。她刚待说话,突然眸光一闪,话到嘴边又改变了:“很好,希望你一直记得今天的话……我渴了,你下山替我向李管家要瓶玫瑰露来。”
“可是,秀你一个人……”
“你去吧,我没事。”
见青玉依旧磨磨蹭蹭地不肯走,明华容突然板下了脸:“你不听我的话?”
“不……不敢……”青玉咬了咬唇,依言转身离去。
望着青玉迟疑的背影消失在山道间,明华容擦去脚上水渍穿好鞋袜,突然起身说道:“是谁在附近?”
山风猎猎,吹过山林带起细叶相擦之声。明明毫无人迹,明华容却说得十分笃定:“怎么,难道阁下只有偷窥的胆量么?”
随着她嘲讽的话语,数息之后,一道身披玄色大氅的修长身影自密林中走出。看他身形挺拔,应该十分年轻,但气势却是渊停岳峙,虽未看清面貌,已知此人身份不凡。
方才明华容察觉到水面有人的倒影一掠而过,接着划破空气的那一丝异样气息便停在林中,迟迟不曾离去。她前世不知经过多少风浪,当即知道这里突然多了个武功高强,且来意不明的不速之客,便先借故让青玉退下,自己再与对方周旋。
明华容还在暗自推测此人是何身份,待对方靠近后看清他的容貌,却是一愣,一个名字险些脱口而出,幸好生生忍住。
而那神秘人却是有些恍神,并未注意到她一逝而过的异样神情。只在看清她容貌时,眼中掠过一抹失望,低低说了句什么。明华容听不太真,只依稀辨出“果然不是”几个字。
他声音低沉微哑,十分动听,容貌却更加出色:轮廓深峻俊美,身姿笔挺英华。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的眼眸,竟然是一双重瞳,曲回深邃,影华变幻,教人看不透他的真实情绪,仅可从他紧抿的薄唇与毫无表情的俊颜猜测,他该是个沉默冷峻的男子。
重瞳——九州虽大,却也只得一个人身具如此异像。那便是昭庆王朝当今圣上,年仅十九的德帝,宣长昊。
撞见这个意料之外的人,明华容不禁暗自奇怪他为何会在这里?
多个年前太上皇自行退位避居陪都,当时只得十六岁的德帝在一文一武两位顾命大臣的扶持下登基,之后深居简出,极少像太上皇那般在节日时设宴犒赏百官,甚至连皇家每年一度的秋狩也不露面。百官们私下论起,都说德帝少年老成,不如太上皇那般肆意妄为,本是国之大幸。但许多时候,又未免嫌孤僻太过了。
她前世曾在宴会见过德帝一面,对他的性情并不熟悉,只知道这是她妹夫瑾王的平生死敌。经过数年争斗,瑾王获得太上皇支持得登大宝,德帝却以帝王之尊被废为庶人,一杯鸠酒夺去性命。瑾王继位后在新帝诏书里将他写得独横专断,残暴不堪,她听得半信半疑。但今日近距离一见,却只觉得这青年帝王冷则冷矣,却没有视人命如草芥,满手血腥的煞气。
“你是谁?”宣长昊适才听这少女声音酷似自己思念的那人,便忍不住驻足多听了会儿,不想却被喝破行藏。待到从林中走出看清她面目虽然清秀,却远远不及那人后,虽然明知如此,依旧忍不住有些黯然,询问的语气便有些不善。
明华容从记忆里回过神来,暗道皇帝就是皇帝,脾气真是不小。既然对方是微服出行,她也乐得装作不知道他的身份,故意给了他个软钉子:“我途经此地,不想栈桥损坏,便趁家丁修补时上山游赏。阁下又是谁?难道这山是你家的,我来不得?”
她不怕他听到刚才自己和青玉的对话,堂堂九五之尊怎么可能有闲心去管别家的闺阁争斗?再者她衣着朴素,宣长昊多半会认定自己出身谢之家,自然就更没兴趣了。
果然,宣长昊听罢不再多问,只冷声说道:“以此泉为界,你不得再向上走。”
再往上走就是山顶,难道山顶上有皇帝的秘密离宫?明华容心中暗忖,口中却嘟囔道:“我本来就不想上去。”
说着,她转身又在温泉边坐下,伸手拔了几下泉水,一脸憧憬,随即又瞪了宣长昊几眼。那意思十分明白:你这不速之客怎么还不走?我还想玩水呢。
宣长昊久居深宫,身边人不是百般谄媚奉承讨好,便是心怀畏惧战战兢兢,今日这般寻常甚至有些不恭敬的对话已许久未曾有过。一时之间,他居然有些恍神,不经意再度想起那些深藏于心的记忆:记得那年与她初遇之时,她也是这样有点生气地看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显得更加娇俏……
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