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卢燕儿问起明独秀,明华容刚要回答,却听芳舞说道:“明秀、卢秀,转过这道宫墙便是今日供诸位秀歇憩的沁春殿了。两位秀可暂时歇息一番,再过半个时辰,自会有宫中的年长嬷嬷过来讲解规矩。”
闻言,明华容和卢燕儿一起给她道了辛苦,卢燕儿又抢着塞了一封银子过去。芳舞假意推辞几句,也笑谢着收了,又让鞋婢将她们的东西都带入殿内放在指定的桌子上,才双双告退下去。
入殿之后,明华容不露痕迹地打量着这沁春殿。与宫内其他殿宇一样,这里的格局亦是方正富丽,堂皇大气,屋顶正心的藻井以丹朱靛青等艳丽色彩绘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怒放的花朵漫过藻井下沿后渐渐转为线条洗练的花纹,密密覆于铺满整片屋顶的淡黄木板上,拱卫着位于中心的牡丹。
精心绘制的屋顶之下,四周墙壁却是一片雪白,每隔三四尺便有一颗上顶至梁的朱砂红柱,其下石础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矫龙出海纹样,龙身鳞甲,浪头水纹皆是纤毫毕现,活灵活现。
中堂所挂的对联则是前朝书法家柳大家的真迹,一手柳楷写意清丽,却又分毫不显柔弱,而是内蕴风骨。据说柳大家当年游历到南方某处花谷时兴致大发,当场提笔写出这副每联都长达二百余字的对联,通篇无一花字,却又字字紧扣谷内百花烂漫的极致美景。当年这副对联一出,天下无不叹服。数百年后它们被挂在这沁春殿里,映着穹顶艳丽的花中之王,倒也算相得益彰。
看过了这副对联,厅内其他设陈纵然亦是精美华贵,也是难以入眼了。明华容遂将视线移转到已经先到的人群身上,然后不出意料地发现,这些人里倒有大半她都不认识。剩下一小半,也只是在听课会时有过一面之缘的,但那时未通姓名,只记住了对方的样貌,与不认识也没什么两样。
明华容对这些人也没有兴趣,回到放了包裹的案几旁边,她坐下端起茶盏刚待喝口茶水润润干涸的嗓子,却听到一阵刻意踩得极重的脚步声,并一记冷哼。
来人却是杜唐宝,她原本是排在明华容的前面,但因为忙着插钗子,反而晚来一步。见自己落在明华容后面,她又多添一分恼意,不禁嘲讽地说道:“宫中的气派就是不一样,连我这常来常往的看了都连连惊叹,有些刚从泥堆里爬出来的土鳖更不用说,恐怕连摔个龟壳朝天也顾不得爬起来,还管傻呵呵地看个不住。”
这话出口,众人皆是侧目而视:杜家秀这是又同谁扛上了?待顺着她的目光看到明华容后,一些人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她。
明华容回到帝京后虽只正式露过两次脸,且都是她自家安排的宴会,但因为瑾王亲口相邀她赴宴,后又馈赠许多首饰做为给她的压惊礼物的缘故,她的名头在众家千金里迅速传开,连一些不大爱出门的秀也听说了她的事。当下,曾参加过听课会的秀们都在向同伴打眼色,说悄悄话儿,示意这就是近来那个备受瑾王青目的明华容。
瑾王年少英华,且府内正室之位犹自空悬,自然成了许多千金秀们梦想渴望的夫婿。他之前从不曾对哪个秀另眼相待,也就罢了。如今突然冒出个明华容,说不得,便成了这些想嫁入皇家秀们的眼中钉。听见过她的人指出她的身份后,立即有好几位秀面露不善地上下打量着明华容,眼中或是不屑,或是挑衅,或是鄙夷,种种不一而足。个别涵养差的,当场就故意与同伴大声聊天,大惊兄地说些乡下地方粗鄙肮脏,一个秀若是沦落到那里,怎还有脸再回来之类的话儿,以期指桑骂槐。
“这些人真没礼貌!”卢燕儿听到这些不怀好意的话,脸上掠过一抹薄怒。
明华容面上却是一派淡然,似乎那些话只是过耳东风,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在她眼中,这些不谙世事的千金秀们所说的那些浅薄言语根本不值一哂。她们是花房里娇养的花儿,镇日为新季衣裳与首饰珠宝烦恼,因种种琐事而争风吃醋,看似欣欣向荣,实则一离开温暖的花房就要枯萎。某种意义上说,她们不过是弱者而已。明华容虽然不敢自诩强者,但与这些柔弱的娇花认真计较,她还觉得是自己欺负了她们。所以,除非有人不识相地当面挑衅,她向来都很大度。
卢燕儿并不知道她的想法,见她分毫没有计较的意思,不禁着急起来:“明大秀,有人当面说你哎,你怎么连气也不吭一声,让人以为你好欺负似的。”
见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明华容心中一暖,刚要说话,却听旁边传来哎哟一声,接着是杜唐宝气急败坏的怒斥:“你眼睛瞎了不成?居然拿着热茶就往我身上泼,是存心想将我烫伤吗?”
明华容回头一看,只见杜唐宝正满面怒气地站着,案几上的小盏里茶水斟得有些满,漫出了些许泼在桌上。一个容貌分外出挑甜美,下等宫婢打扮的瘦鞋女正捧着茶壶,像是被吓傻了似的,一脸木然地站在一边。
这场景一目了然:想来是这宫女倒茶时没控制好,不甚倒得满溢了,故而激怒了杜唐宝。她本是一惊一乍,一点子小事也要嚷破天的人,将差点被水珠溅到叫成是被人用茶水往身上泼,也不是做不出来。
如果是在寻常地方,倒也罢了,可这毕竟是在宫中,即便是一介小鞋婢,也不好肆意发落。当下便有与她相熟的人过来打圆场:“杜妹妹莫慌,你没被烫着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