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回宫的事情,盖是盖不住的,秦琬也没想过要盖。
之前瞒着,那是为了秦昭的安全,怕有人在路上伏击他。现在都回家了,还怕什么呢?
至于立储……三人都在边境做得很好,除去苏沃之外,秦晗和秦昭,她还要多看看。
秦琬是这样想的,但她也明白,自己召回幼子的举动,会让多少人会错意。
那又如何呢?
自己的孩子,自己明白。
三个孩子之中,秦昭的资质最差,读书习武都不如他的哥哥姐姐,但他的心肠也是最软的。
晏临歌病成这样,秦昭绝对不会想着借此卖惨争储,他的眼泪和哀恸都是真的,也正因为如此,才更显得可贵。
想到这里,秦琬心中一阵悲凉。
晏临歌缠绵病榻,随时有可能离去。可在所有人眼中,秦昭回京,都不是一个病重的父亲想见儿子最后一面,而是大夏的江山要传承给谁。
他们不会为晏临歌的即将离去而伤感,哪怕他们表现得很伤感,也只是为了向新主子看齐,对新主子效忠罢了。
秦琬毫不怀疑,倘若自己立得不是秦昭,而是苏沃。苏沃又表露出了对晏临歌的不满,群臣一定能找出百八十种花样来,给晏临歌的身后事添堵,比如将他的神主牌移除,不享祭祀,就算在地下也只能做个孤坟野鬼等等。
皇帝的儿女,从来就不是人,只是一座谁都想要的金矿,仅此而已。
有的时候,秦琬甚至很庆幸秦昭遇险,哪怕知晓这个消息后,她一度无法入眠。
只要坐在高位,不管是皇帝还是臣子,都容易被身份地位和阿谀奉承蒙蔽了理智。经过那件事情,好歹也能让秦昭知道,没有谁是要无条件效忠谁,对谁好,为谁卖命的。
这个道理,秦晗和秦昭从前不懂,现在已经慢慢懂了。
至于苏沃……他就是太懂了,玩弄人心,拿捏命脉,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有谁胆敢在他面前作假,他就要狠狠踩着那个人,让那个人一辈子都不敢在他面前玩心眼。
这种性格的人,秦琬也不是没见过,裴熙就是其中典型。如果不是她和裴熙感情好,也得说一句,这种性格确实偏刻薄、寡情。但苏沃比裴熙还欠了三分,因为他不够自信。正因为如此,秦琬才担心,就怕他善泳者溺,生得聪明,却也死于聪明。
说起来,秦昭几个时辰前就出宫了,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此时的秦昭,正坐在纪清露的书房中,看着一纸信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父亲病重,很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他心中非常悲恸,但触目所及,所见之人无不对他恭敬有加。
往年回京,这些人待他也是毕恭毕敬的,但从没有一年比得上现在。
他知道,这些人都觉得,他这次回来就不会走了。
皇上三个儿女,只有他留在京城,且不说万一……他就能名正言顺继位,就算论情分,他也只最占优的。
这些人用对待储君的态度来对待他,越发让他不自在。
我不想这样的,秦昭在心里呐喊。
我宁愿一辈子不做皇帝,甚至不做皇子,只希望父亲能够好起来!
察觉到宫里气氛一日比一日古怪的秦昭,终于受不了这样的压抑,决定出宫透透气,却又不知道去哪里。最后想到暂住女学的宋书语待他始终如一,年少时,女学的纪祭酒也教导过他和阿姊,态度并不热络。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合礼法”一次,偷偷前往女学,拜会纪清露和宋书语。
谁能想到,他才刚刚到女学,就见女学气氛不对,便听说朱秋兮吞金自杀了。
秦昭知道朱秋兮。
他和谢昐关系很好,哪怕知道谢昐的来意并不单纯,再加上辈分差距。但两个年纪相仿,出身高贵,同样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还是聊得非常投机,很快就成了朋友。
谢昐也乐意放下少爷和长辈的架子,和他一起下地耕种,一起亲自照料马匹甚至是牲畜,一起去各部落做说客,一起抗击外敌。看到世家、豪强欺压百姓,愤愤不平之余,也会联想到自家。羞愧之余,更是信誓旦旦地说,他回家之后,一定要劝兄长约束家人和奴才,厚待佃户,照顾相邻。
没有人能想到,这样的少年英才,会因为箭伤复发,暴病而亡
秦昭为此也非常悲痛,他不是没想过照顾谢昐的家人。但他很快就被父亲病重的事情攫取了全部的心神,直到今天才知道,谢昐死后,朱秋兮的命运。
纪清露虽然用极其强硬的手段将湖阳大长公主顶了回去,命人好好照顾朱秋兮。但女学上下,只要知道这段故事的人对朱秋兮都非常看不起。
可笑吧?同样都是女人,不但不怜悯她,反而对她十分鄙夷,哪怕是伺候朱秋兮的婆子都不例外。一日三餐直接撂桌上,也不管是冷的还是热的,然后就径直退下。朱秋兮爱吃不吃,反正到了点她就收走。
正因为如此,昨天的晚饭、今天的早餐和午餐,朱秋兮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什么样拿来,什么样拿走,婆子也不以为意——这几天朱秋兮本来就吃得少,不怎么动筷子也不稀奇,再说了,朱秋兮不吃,不是便宜了她么?
若不是纪清露临时起意,想让朱秋兮拜见宋书语,压根不会发现,朱秋兮的身子已经冰凉了。
朱秋兮的枕头下,压着一封信。
是给纪清露的。
朱秋兮在信中是这样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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