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寅时,白雎回到了那所坐落在僻静小巷中的小院,银月藏匿,星斗暗淡,漫天无光,垂挂在树下的风灯将灭未灭,宛如夜里簇拥在一起的萤虫,火光细微。
龙誉就坐在树下的椅子上,身子斜斜歪歪,似是睡着了,白雎看到此情景,眼神微凉,轻声走到龙誉身边,正弯腰想要将她抱起,龙誉猛地睁开了眼睛,抬手就要劈上白雎的面门。
“小哥哥?”借着风灯中还残留的烛光,龙誉看清了这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即将劈到白雎面上的掌风因她的迅速反手而劈到头顶的树叶上,打得顶上树叶哗哗往下掉落在她身上,震得风灯中的烛光更弱了一分,令她不禁蹙眉抱怨道,“小哥哥,以后出现时不要这么偷偷摸摸,我会一掌劈死你的。”
习武之人听觉灵敏,她也不例外,更因她此刻身处中原,自是处处小心警惕,便是连闭眼休息时也绷着心弦,以免自己在这闭眼之时变成一具无头尸。
“我哪里有偷偷摸摸,不过是怕吵着你特意放轻了脚步而已。”白雎面对龙誉劈面而来的掌风不闪不避,在张口说话之时眼里的微凉尽数化作温柔,“怎么连睡着了还这么小心警惕?这两年都是这么连睡都不安心睡吗?”
“没有,是到了中原必须警惕小心而已。”龙誉如实而说,昏暗的光线中她没有瞧见白雎微闪的眸光。
“不是让墨衣让你累了便歇着了的吗,怎么这么晚的天了还坐在这儿?”白雎说着,眼里的凉意又浮了上来,“墨衣到哪儿去了?”
“我嫌他啰嗦,让他睡去了。”龙誉这回注意到了白雎眼中的凉意,撇撇嘴道,“我想在哪儿睡就在哪儿睡,又不是没在屋外睡过,怕什么,我还没那么娇弱。”
“是是是,阿誉最是强壮了。”白雎终是柔笑着揉了揉龙誉的脑袋,“不过你既然累了为何不肯到房里睡,睡在这椅子上不是难受得紧吗?”
“还不是等你。”龙誉说着,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这才有些困顿道,“小哥哥你去哪儿了?”
龙誉一句寻常得不能在寻常的“等你”,听在白雎耳里却似这世间最美的话语,眼中温柔更甚,“去为我们明天离开这芙蓉城做些准备而已。”
“去哪儿?”龙誉顿时困顿全消,紧紧盯着白雎。
白雎眸中温柔未减,只轻轻抚着龙誉的秀发,柔声道:“去我曾经多次与你说到过的地方。”
他一直想要带她前往的地方。
“扬州?”龙誉几乎不用思考,脑子里便蹦出了这两个字。
从前在苗疆,扬州这个地方,小哥哥曾经与她说过不下十次,以致于她听得都有些不耐烦,不高兴地时候还骂骂咧咧说中原的地方她才不屑去,然而每每说起扬州时,小哥哥眼里总有一种她读不懂猜不透的情感。
“是的,是扬州。”白雎收回手,撑在椅背上,俯首看着面前仍坐在椅子上正抬头看他的龙誉,眼底又流露出龙誉依旧读不懂的光,“我知道阿誉不喜欢中原,可也正如我所说,中原并非人人都是十恶不赦之人,好人依旧很多,而扬州,是个很美的地方,阿誉可愿与我一道前往?”
“去那儿,做什么?”龙誉盯着白雎的眼睛,心微微发颤。
“去了便知道了。”白雎眸光温柔似水,“无论何时何地,有我在,我必保护你,所以,苗疆也好,中原也好,阿誉都无须担忧害怕。”
他会护她一世无虞,一如从前一般。
“好,我跟小哥哥去。”鬼使神差的,龙誉点头答应了,因为她心底隐隐有种感觉,只有到了小哥哥口中所说的扬州,她才会知道她想要的答案。
小哥哥还是不是从前那个小哥哥,还能不能让她义无反顾地相信。
得不到她想要的这个答案,或许她会在意一辈子,就算回到圣山会受罚,她也要先找到这个答案。
风灯中所残留的最后一丝烛火终是灭了,天地寂寂。
天明辰时,龙誉随白雎坐上一辆外表平实内里舒坦的马车,掀帘看着整个益州城中来来往往的官兵,畅通无阻地离开了益州。
龙誉不想将白雎往她最不愿看到的方面想,可她这一日来她所见到的所察觉的,却又不得不使她往那一方面想,内心煎熬,无人知晓。
“阿誉,怎么了?不舒服吗?还是夜里没睡好?”坐在龙誉对面的白雎察觉到龙誉的一样,关心道,“若是夜里没睡好,这小榻可以躺着歇息,我让墨衣慢些赶路。”
白雎说着,微转身去铺整横置在马车最里侧的小榻,龙誉看着他这一如从前贴心的举动,往前躬身一把拉住了白雎的手腕。
“小哥哥,我不累,不想睡。”龙誉拉着白雎的手腕,让自己笑得自然,“小哥哥昨天不是说想要知道我这两年是怎么过的,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吗,我与你讲,待我讲完,小哥哥你也要与我讲这两年你又是在哪里怎么过的。”
白雎被龙誉这一拉,便停下了手上动作,重新将身子坐好,温柔浅笑,“好,要是累了不要撑着,只管歇着就是。”
“小哥哥还是对我那么温柔。”龙誉笑得眉眼弯弯,拉着白雎的手坐到了他身侧,侧身坐着,将背抵着白雎的手臂和肩,头微微后仰枕在白雎的肩上,寻找着曾经的感觉,开始了她没有任何章序的回忆与陈诉。
白雎任由龙誉这般亲昵地靠着自己,静静听她时而平缓时而高昂的述说,说到紧张处还不忘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