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油灯的棉芯子烧到了油面上,发出轻微的刺啦啦的声音,火光渐渐变得微弱,一只五指修长的手拿起放在油灯旁边的一根细木棒子,将棉芯子挑了挑,那将息未息的火苗子又噌地变亮。
手里捧着木盆,正踏进了门的宁棘看到烛渊的一刹那,捧着木盆的手抖了抖,连忙单膝跪下,将木盆放到地上,恭敬道:“祭司大人。”
“嗯。”烛渊轻轻应了一声,“起吧。”
“龙妹子的身子从半个时辰前就开始变得滚烫,是发了高热,属下已命人去煎药,属下便用凉水帮她擦拭额头,现下正是去换了一盆清水回来。”烛渊虽没有问话,宁棘却详细地解释道。
整个圣山都将大祭司奉若神明,她也不例外,她入教七年,曾有幸得以在蚩尤神殿里见到大祭司几面,虽然每一次见到大祭司都是面容温和,但是她却清楚地知道,大祭司的脾性并不好,身手更是她们望尘莫及的,但凡出手,总能将对方痛不欲生。
所以在她们眼里,大祭司是她们永远只能仰视的迷一般的神明,在大祭司面前,她们只能臣服,即便她们不知为何大祭司对这个新入教的年轻人这般上心,她们心中却对大祭司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的猜疑。
在这个巫蛊为尊,五毒为圣的苗疆,她们心甘情愿匍匐在巫术、蛊术以及毒技都超古迈今的大祭司脚下。
“嗯。”烛渊仍旧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瞟了一眼宁棘面前的木盆,吩咐道,“木盆放到桌上,退下吧。”
“是。”宁棘将木盆放到了桌上,恭敬地退下了,不忘轻带上木门。
烛渊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龙誉,将木盆端到了床头旁的小几上放下,而后坐到了床沿上。
龙誉全身冒着虚汗,使得包裹了她全身的棉布条都被冷汗湿透,她脑袋下的枕头,早已是湿润一片,晕着朦朦胧胧的水渍圈,看得出龙誉不知反反复复地出了多少遍的虚汗。
缠绕在她右肩上的棉布条,血水混着药泥渗出的青汁,使得原本米白干净的棉布条变得很是脏污,还有她背后的伤,虽然被包扎得好好的,看不见那翻卷着的皮肉,但从那棉布条上被药汁晕染的长度看,便知那伤口极长,从脖子处斜拉至腰部。
此刻的龙誉很安静,不像醒着的时候像只小野猫,只是她睡得并不安宁,眉心紧紧蹙着,垂盖的眼睑下的眼珠一直在动,仿佛被噩梦缠住了一般,额上的冷汗可谓是如豆大,如雨密。
烛渊拧了木盆里的棉帕子,抖开,叠好,放到了龙誉的额头上。
红雪从他的袖间爬出,跳到了龙誉额上的棉帕子上,烛渊却将它捏了起来,放到了龙誉的枕边,叮咛道:“红雪,别急,她死不了,担心的话,就在这儿看着就好。”
红雪摇了摇尾巴,原地转了一个圈,便安静了下来。
烛渊抬起左手放到自己的心口,心跳没方才那么急促了,再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额头,也没之前那么滚烫了,身体里的热流也轻淡了不少。
低头看了看尚在昏迷的龙誉,眸光深深,果然如此……
稍倾,有轻轻的叩门声响起,屋外传来宁棘的声音,道是药煎好了,烛渊让她把药端进来,宁棘将药放到桌上之后,又恭敬地退下了。
烛渊看着满满一大陶碗的浓黑药汁,捧起,折回龙誉床边,复在床沿上坐下,而后用力捏住了龙誉的脸,一边用食指用力顶开了她的牙关,然后毫不温柔地将陶碗靠近她的嘴边,不管那药汁淌了多少在龙誉的脖子上,也不管那药汁有没有灌进龙誉的鼻子,只将那药汁对着龙誉的嘴咕噜噜往里灌,看得一旁的红雪都不安静了,爬上了他的手背。
“死不了死不了,坐回你的位儿去,乖孩子。”烛渊抖了抖自己的手,红血尾巴直晃,最后还是乖乖地回到了枕头旁。
烛渊将那药汁灌完给龙誉之后,龙誉被呛得厉害,将眉心蹙得更紧,却依旧没有醒来,鼻子以下的半张脸都是脏兮兮的药汁,脖子上如此,枕头更脏。
烛渊的表情又开始变得嫌弃,半晌,还是取下了她头上的棉帕子,放到木盆里胡乱搅了搅,拧干,然后胡乱地帮她抹了抹脸,再擦了擦脖子,最后将那棉帕子扔到木盆里,不管了。
烛渊本想离开,可是他身体里那让他厌恶却又无可奈何的灼热感没有消失,便就坐着了,看着龙誉的脸陷入了沉思。
他到底是该爱,还是该恨?
呵呵,一个没有心的人,能做什么呢?还算什么呢?
“大人。”布诺不知何时站到了烛渊身侧,加了他一声,烛渊竟是没有反应,布诺蹙起眉心,再唤了一声,“大人。”
烛渊缓缓抬眸,墨黑的左眸,血色正在侵上。
“大人,您失神了。”布诺看着烛渊慢慢变红的左眼,担忧道,“您的情绪在波动。”
“是么?”烛渊微微一笑,抬手捂上了自己的左眼,右眼睑垂下,“我失神了么?似乎是的,不然为何连你到了身边也不自知。”
“大人,您这样不好。”布诺本还想说些什么,张口,却化成了沉重的叹息。
“我知道我这样不好。”烛渊从床沿上站起身,走到桌子旁,看着桌上大陶碗里还冒着热气的鱼汤,淡淡道,“或者说,我这辈子都没有好过。”
什么才是好?呵……
“大人,属下照您的吩咐将炖好的鱼汤端来了,还是趁热吃比较好吃。”布诺的心被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