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立一个野人这个共同仇恨的靶子,有这个外部矛盾在,那么燕晋两地百姓以及平野伯身为燕人的这一层身份所可能带来的矛盾就能被尽可能地模糊掉了。
野人王想了想,道:
“还真是这个意思,但我还想过好日子,你知道么,我现在不怕平野伯,因为平野伯和我是一样的人,能为了利益,可以出卖一切;
但你不同,我不确定,你是否愿意看见我过上好日子。”
剑圣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他不反感郑凡将野人王拉出来一起入京,因为他可以看出来,郑凡对这次入京受赏之事,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野人王也没再追问下去,而是拍了拍手,
道:
“这里是明池是吧,曾是司徒家驱逐我圣族大捷后立碑之地。”
晋地很多地名古迹,其实都和当年晋人驱逐野人有关。
昔日,司徒家某位家主率军于此击溃野人一部,将战线推过望江,进一步压缩了野人在晋地的战略转圜空间,同时也为最终彻底驱逐野人出晋地奠定了基调。
那位司徒家家主曾命雕工在此立碑,纪念这场大战。
岁月流逝,太多事物都雨打风吹去,明池的美景已经淹没掉了这里曾是古战场的事实,成为了晋人游玩之处,花草圣地。
早年间,湖面上曾遍布花坊,不仅仅是以皮肉生意为生的红帐子,还有很多自发和主动特意来这里天为被地为床的良家子和良家女。
搁在另一个世界,就是一个以主打“艳、、遇”为主题的旅游景区。
但眼下,
花坊不见,
附近甚至连人烟都不见多少。
昔日的鲜花浪漫,只剩鲜花不得浪漫了。
“碑文呢?”剑圣开口问道。
“当初我叫人挖出来,砸了。”野人王说道。
剑圣点点头。
野人王也叹了口气,眼里,露出了一抹追思。
良久,
剑圣开口道:“糟蹋东西。”
“呵呵。”野人王笑了笑。
其实,他很想说,八百年前,三晋之地曾遍布野人圣族的神庙、碑刻、壁画,但现在呢,还能看见么?
但他懒得争辩,因为他清楚,诸夏人一直有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情节,自己的东西,是东西,自己的乐章,是天籁,自己的宗祠,是神圣,而其他族群,无论野人还是蛮族亦或者是山越,都不值一提,甚至多看一眼都会觉得脏眼睛。
这时,
张远山走到郑伯爷身边,缓缓地跪坐下来,道:
“伯爷,这里真的是好山好水好风光。”
郑伯爷没做声。
张远山却没有已经当了苍蝇的自觉,反而继续道:“伯爷,你说,要是想彻底平定晋地这一块,还需要多少兵力?”
郑伯爷睁开眼,看了一眼张远山,笑了笑。
张远山也笑了笑。
然后,
郑伯爷又闭上了眼。
“………”张远山。
“伯爷是觉得,和下臣讲这些,很无趣?”
郑伯爷点点头。
张远上抿了抿嘴唇,道:“但下臣还是有一问,望伯爷可以为下臣解惑,这,也是六殿下所思虑之事。
那就是,郑伯爷觉得,下一步我大燕,是先取楚还是先取乾?”
其实,
郑凡对张远山的态度变得这般生冷,也是因为在队伍出发后,自己终于收到了小六子来的信。
小六子的信使先是和郑伯爷这边错开去了雪海关,然后再由雪海关派出三名骑士快马加鞭追上了队伍将信交给了郑伯爷。
信中,小六子先是得意了一把自己生了儿子。
然后说了说最近他的一些事,包括最近的心情琐碎,嗯,还写了两首诗。
其实,郑伯爷和小六子更像是一对笔友。
闲话在上头,下面才是正儿八经的话。
在信的尾端,小六子着重提了三件事。
一件是永平三年上半年对雪海关的钱粮输入筹划。
一件是其父皇宣郑伯爷进京他的一些看法,看法很含蓄。
而这含蓄,则意味着一种“暗示”,因为这本该是很风光的一件事,你为何要含蓄?
第三件,则是说冯观是宫内近期得宠的年轻太监,功利心很重。然后对张远山的形容是:
孤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的人?
聪明人说话,会很简单;
聪明人写信,也很简单。
一句“孤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我的人”,其实就已经包容了很多内容了。
小六子都看不透他,郑伯爷就懒得去看他了。
只不过,
面对张远山的这个问题,
郑伯爷直接开口回答道:
“先取楚。”
二人聊这个话题时,一点都不顾忌在身侧坐着的大楚公主。
“为何?”张远山作洗耳恭听状。
郑伯爷瞥了张远山一眼,
理所当然道:
“因为打乾国没我什么事儿啊。”
“……”张远山。
瞎子在这时走了过来,
对张远山道:
“张兄,此美景湖色,可有诗意?”
很显然,是瞎子过来帮郑伯爷接手了这个烫手的山芋。
张远山很想脱口来一句,
这里的景色和你这位盲者有什么关系?
但还是忍住了,只能陪着瞎子吟诗作赋。
待得这里重新安静下来后,
公主小声道:
“我不喜欢那个人。”
“我也不喜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