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治下,
门阀已入尘埃,
蛮王将其公主嫁入燕京,
三晋入燕,乾国瑟瑟不敢北向,楚国正岌岌可危。
他是皇帝,燕国的皇帝,他,就是大燕的象征!
呕心沥血至今,他已经完成了三代君主都无法做成的伟业。
但,
他现在,
却亲口承认,亲口说出,
自己,
老了。
诸位皇子,心神剧震。
越是雄才伟略的皇帝,他和他儿子们之间,就越是难有亲情可言,因为他的精力,早就耗在了朝野和疆场上。
天子无情,天家,亦无情。
大燕的这一代皇子,对他们的父皇,可谓是畏惧到了骨子里。
因为熟悉,
因为血脉相连,
所以,
他们比旁人,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们的父皇,到底是怎样一个恐怖的存在。
除了小七,
其余成年皇子,
没人敢真的认为,他们和父皇之间,还会有所谓的“父子之情”。
靖南侯自灭满门那一日,燕皇准了田皇后归家省亲,让其亲眼目睹了那一夜田宅血流成河,亲族死绝!
夸小六子最像自己的翌日,他亲下密旨,命靖南侯以谋逆之罪,踏平闵家,闵妃,被赐一道白绫。
小六子至今都忘不了,那一日他用银钱贿赂了几个看守太监偷偷进了冷宫打算给母妃送吃用,推开门,他所看见的那一幕。
母妃的脸,
惨白惨白的,
白得吓人,
母妃的眼睛,
瞪得大大的,眼珠子像是要爆出来了一样。
他的舌头,露在外面,
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小六子没有像其他孩子那般被吓得跑开,
他在下面,
站了许久许久,
就这么看着,看着自己的母妃,看着自己父皇最为疼爱的妃子,看着那个性格爽朗深受宫内宦官太监们敬爱的女人。
所以,
后来很多年里,
小六子从未怀念过自己的母妃,因为母妃吊死的画面,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一想起母妃,就是那种景象;
没有慈爱的画面,没有温馨的场景,有的,就是那最后的模样。
所以,
就不想了。
太子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
他的胸口里,其实一直戴着一个荷包,里面塞的,是晒干的花瓣。
他的母后,在临死前,其实已经疯癫了几年。
但饶是如此,在得知自己即将大婚时,母后在每日短暂的清醒时间里,亲自给自己纳了一个荷包。
将荷包递给自己时,
母后憔悴的脸上满是愧疚,
她说她本想着亲自带着宫内的绣娘给自己织一件大婚那日穿的袍子,但,她做不到了。
虽然出身田氏望族,但她的绣工,一向很好。
未出阁前,田无镜就经常穿着她这位阿姊给他织的衣裳;
订亲后,她还亲自制过衣裳,让喜欢跟着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后面跑的田无镜去送去。
她不争,无论是做了太子妃,还是做了皇后。
闵妃入府时,排场极大,那宛若雨水一般洒落的金银花,让府邸上下所有下人们都对其俯首帖耳。
但她不恼,也不气,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的丈夫有闵氏的财力做支撑,以后在国事上,就可以更从容一些了吧。
然后,
她死了。
她死在了六皇子大婚的那一晚。
那一日,燕京城出现了十年难得一遇的盛况,翌日清晨,宫内的丧钟,响起。
她曾对自己说过,说只想看着自己成亲,看着他牵着媳妇的手,走到她面前,她好将自己的一些首饰,转交给媳妇。
她一直在等着,看着他成婚,应该是她的执念。
但她,终究没等到;
且她的死,直接成为自己和郡主大婚的,最大阻碍。
太子情不自禁地抬起头,
看了他父皇一眼,
然后又默默地低下了头。
母妃,死得突然,却又死得,那般自然。
但他这个当儿子的,却不敢深究,也无力去深究。
这个父皇,
这个高高在上的父皇,
这个不可侵犯,宛若神祇一般的父皇,
他竟然亲口承认,
他………老了。
一个做父亲的,
当他说出自己老了的时候,
他的儿子们,没有悲伤的情绪,反而自心底,不约而同的生出:
你,
终于,
老了啊!
你,
原来,
也会老啊!
姬成玦张了张嘴,又闭合了,他的眼眶,有些泛红,在外人看来,这是六皇子伤感了,但实际上,一股滔天恨意,已经袭上心头。
老虎,
终于老了,
那自己是不是就可以………
太子爷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在旁人看来,这是情难自抑,但实际上,他是在控制着,控制着自己不能笑出来。
身为燕皇的儿子,他们早就已经学会了如何掩藏自己的情绪,甚至,是将真实和虚假糅合在一起表现出来。
“父皇没有老,父皇正值春秋鼎盛,父皇要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七的声音响起。
在这种场合下,这种氛围下,大概,也就只有“童言无忌”了。
小七起身,走向燕皇,一边走一边说道:
“父皇是我大燕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