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王本人和他的王旗出现了,
义军,也在此时开始了崩盘。
燕人不喜靖南王,只是单纯的不喜,但你真要去燕地任何一家茶馆酒肆里去问,
问他们大燕,不,整个天下,谁打仗最厉害?
基本都只会得到一个回答:
南侯!
说这话时,心底,还是带着骄傲的。
甭管咋样,
南侯,是咱燕人的南侯;
甭管咋样,
南侯对外,战无不胜!
这种恐惧夹杂着骄傲,前者的意味,无形中就被冲散了许多。
但对于楚人而言,远的不说了,靖南王两军铁骑打崩了晋地,近的,就说那玉盘城下四万青鸾军正军亡魂……
那可是楚人的切肤之痛。
再者,楚人国内,撇开对山越百族的战争不谈,楚人贵族之间的战争摩擦,最后,其实都会讲究一个贵族体面。
因为生活在这个“体面”的国度,这个“体面”的环境里,使得楚人自然而然地认为,这个世界,本就应该是这般样子的。
和约,
说撕就撕;
俘兵,
说杀就杀。
大楚这一代大将军年尧,虽说是奴才出身,但看其在平诸皇子之乱时,抓那些皇子跟抓小鸡一样,楚人对他,还是服气的。
但就是年大将军面对那位南侯,都只能龟缩在城内被动挨打,就这,还无法抑制住战局的糜烂。
最让人绝望的是,
南侯那恐怖的实力,单挑之下,击败过晋地剑圣,以武夫之体魄,行此之举,可谓百年江湖头一遭。
一向“野心勃勃”的瞎子,都曾感慨过,南侯在一天,自家就不可能反。
树的影,人的名。
城内的楚人,只知道燕军来了,但大部分人其实并不知道,率军孤军深入的,竟然是燕人的伐楚大帅靖南王本人。
本就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态势之下,再竖立起一面靖南王王旗,相当于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群由江湖人组成再佐之以溃军的一些年轻有志向官员的人,已经算是当此时下整个郢都为数不多的勇气。
但现在,
这股勇气,
却因为那道身影的出现,
被轻飘飘地吹散。
还是那句话,燕军来得太快,快到偌大的郢都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有效且实际的反应。
哪怕燕军在击溃了城外楚军后,还耽搁了一段时间,但这段时间对于此时的郢都而言,无疑是杯水车薪。
但不管如何,
任何时候,
胆怯畏缩者往往都是占大多数,却总少不得那些热血上涌慷慨而行的义士。
大楚八百年江山,怎么着也不可能那般不济。
昭越林洒然一笑,
右手持刀,左手抓着缰绳,不顾身边下属秦海的劝阻,直意策动马蹄,想要冲上去。
无他,
求死而已。
楚地贵族的祖上随楚侯开疆,将原本的山越百族全都打进了山沟沟小水洼之处,他们的先人,是披荆斩棘过来的。
富贵风气数百年之后,就是百炼钢也得锈蚀下去,更何况是人的骨头?
但什么东西多了,也都能找出那么几个异类。
昭越林知道自己向前,必死无疑,但他却是笑着向前的。
临了到头,
他发现自己依旧逃离不开这种属于贵族属于大楚的浪漫风气,
这种死法,
很美,
也很浪漫,
不是么?
然而,昭越林并非是冲到最前面的。
当此时,
大局已崩的情况下,
马老五、崔佛手和陈莲花三人,未曾退却。
他们周遭泰半江湖人士跑了,但也有一小半人,在看见这仨颖都城内江湖的“泰山北斗”后,也跟着继续嗷嗷叫地向前冲去。
当初在雪海关,
郑伯爷和剑圣喝茶时,曾学着靖南侯的语气调侃了一句:江湖,在庙堂面前,真的是上不得台面。
剑圣笑了笑,
回应道;
庙堂太高,在天上;
江湖太矮,在地上;
太高的,如云彩,吹口气,它就飘散了;
太矮的,在地上,你的脚踩上去,怎么着也要溅上你一裤管的泥巴。
而眼下,
这群江湖人,无疑就是泥巴。
因为他们是清楚所谓的江湖豪侠在正儿八经的军阵面前,到底有多么的不堪。
马老五祖祖辈辈嫡系以及弟子,都有参军的传统;崔佛手祖上更是楚皇的护卫,他们两位,哪里不清楚一旦精锐结阵之后等待着他们这些江湖高手的是怎样的结局?
人人都艳羡那剑圣雪海关前斩上千野人骑,
但怎可能人人都是剑圣?
再说了,
剑圣自那一日后,可曾再复刻过昔日的辉煌?
彼时乱乱糟糟后路被断的野人骑兵在看见格里木被斩杀后,其实早就慌乱崩溃了。
太多太多的巧合,铸造出了那一战的经典,成为江湖的一段足以传颂一甲子的佳话。
佳话之所以是佳话,正是因为不可得。
他们乌央乌央地冲上来,
骑在貔貅背上的靖南王没有动作,
他的目光,很清冷,已经跳过了面前的一群,落到了自城门楼延伸下去的御道尽头。
那里,
是大楚的皇宫。
昔日,平野伯携公主入燕京面圣。
平野伯笑着告诉燕皇,公主说,这大燕的皇宫当真是比不得大楚的皇宫。
龙颜大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