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山道的台阶,因为道观的被毁香客绝迹,使得两边的杂草早就蔓了过来,一些地方因疏于打理,也已经斜缺。
郑凡往下走的速度并不慢,徐徐地走,正常地走,只不过,他是闭着眼睛的。
但在郑凡的“视野”里,他看见了前方的路。
尤其是在其前方,领路的田无镜。
家里有哥哥或者姐姐的,小时候可能会感觉到过类似的感觉,前头,你的哥哥或者姐姐在走,你一边笑着一边喊着,激动地小跑过去,牵起他们的手。
亦或者,
茫茫人海中,你正手足无措时,忽然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刹那间,你的瞳孔终于找到了聚焦的位置,整个人,都踏实了下来。
走着走着,
郑凡忽然发现,在自己身旁,也有一个人在牵着自己的裤腿。
低下头,
没意外,
是魔丸。
他依旧是婴孩的模样,但原本天不怕地不怕充斥着一股子暴戾情绪的他,在此时却显得畏畏缩缩的。
目光里,带着一种恐惧,甚至,不敢看向前方。
他很害怕,他害怕的,是走在前方的那道身影。
其实不怪魔丸,就是现在的瞎子阿铭他们,也曾私底下嘀咕过? 要是主上是田无镜,那或许不是一种幸福,而是一种大家都难以接受的折磨。
魔丸的心性里? 带着极为清晰的爱恨交加? 他很少会去隐藏自己的情绪? 因为在其短暂却又“漫长”的人生之中,他其实从未长大过,甚至没体验过“成长”的感觉。
一颗童心未泯;
田无镜早就知道郑凡身边有“灵”的存在? 这不算特别稀奇的存在? 和妖兽差不离。
按道理来说,他自己和郑凡坐下的貔貅,其实也是妖兽? 甚至可以说是神兽的一种? 其珍贵度? 远在灵之上。
况且? 郢都那一夜? 他一个人大战楚国皇宫上方的火凤之灵。
或许?
一些事物在常人眼里,会引起惊骇和恐慌,亦或者是贪婪和求索,但在田无镜眼里,
也就?
这样吧。
郑凡停下脚步?
弯腰?
将魔丸抱起? 然后继续往下走。
魔丸双手一开始紧紧抓住郑凡的胳膊,而后眉头一皱,似乎觉得这样很丢脸? 又缓缓地松开了胳膊,但没反抗被郑凡这般抱着;
脑袋,伏在郑凡的胸口,是决计不敢回头张望的。
路,
继续走着,
且路,一直是路。
没有什么两侧发生异变亦或者是走着走着进入了郑凡的或者田无镜的记忆画面之中。
因为郑凡于上辈子,是亲自做的交割,他会保留上辈子的一些喜好和习惯,却不会再有什么留恋;
而田无镜,
他清醒得,
连走火入魔都是一种奢望。
可能,这条路和精彩搭不上什么边,但就是这么一阶台阶一阶台阶地往下走,走着走着,心里,开始越来越平和。
心如止水,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物随风而逝,我自袖口乾坤;
这些有的没的,心法、形容,管他是真的假的对的错的,在这一刻,都不再有值得被思考的意义。
这是高度的不同,也是心境的不同。
此时,
郑凡忽然明白了,
为什么自己随随便便地一句话,就能让剑圣陷入顿悟。
于修炼之途上,
如果将剑圣比作是一个成年人的话,那自己,只是个小孩子,一个稚童。
稚童会背诵很多古诗,
什么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什么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什么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你背诵得很顺溜,问你是什么意思,你也能解释和形容得出来。
但你背着背着,
抬头,
发现走在你身边的那个成年人,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却已然热泪盈眶。
区别,
在这里。
自己以前随手拈来的那些话,其实仅仅是理解,而不是感悟。
且自己的心,其实一直静不下来,浮躁之气,很重很重。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这辈子的闲适爱自由,也有部分原因是金戈铁马的经历,让自己的精力被极大的分散了。
武道,自己确实是一直在坚持,但武道之心,确实是没有的。
这就是为什么,古来大家,难得跨行;
这就是为什么,
这世上,
只有一个田无镜。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事无绝对,难以琢磨,当你想要一刀切时,总会让你看见一个例外,然而,你认真地看,你仔细地想,却发现,这个意外,真的只是一个意外,还不如切了去。
走着走着,
真的忘记了时辰,也忘记了周遭,心里头,只剩下了安静和祥和。
终于,
走到了山下。
没有那种一个响指,天地间骤然开朗;
也没有一声低喝,双目一睁,换了一片暮色;
更没有恍如隔世,浑浑噩噩,自我怀疑,回首张望,慌里慌张;
郑凡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睁开了眼,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走下的山,
一切的一切,如水到渠成,波澜不惊。
低头一看,魔丸已经不在自己怀里了,石头还在;
而自己的手,也早早地放下了;
这不是梦,也不是神游,真的只是,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