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司机老王问她是否回家,她心不在焉地摇摇头。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慢行驶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许辉在这座城市出生、长大,这里有太多属于他的回忆。
从蹒跚学步的孩子到现在成熟英挺的男人,他在这里度过了三十个年头。
车子一路驶过许辉上过的学校,玩过的游乐园,常去的咖啡馆,最后停在他和男人一起的小区。
金美宣下了车,慢步走进小区,坐在花坛边的椅子上,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个不起眼的地方。
太过拥挤的绿化区,坏了大半的健身器械,未经修剪的花草,甚至还有蟹的粪便隐藏在角落里。
这样的地方,许辉怎么会这么着迷。
这里住着的人,怎么会让他连家人也不要。
她一直认为是许辉的贪玩和叛逆才让他干出这一连串的蠢事,哪怕他一次次声明他爱那个男人,哪怕他对着至亲的人做到了决绝的地步----
直到今天郝时决然地跳楼,震塌了她心里坚实的堡垒。
那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跳下去的人会是许辉。
郝时是个同性恋,他爱的人死了,所以,他生无可恋。
父母的一再逼迫,使他的精神彻底崩溃,采取了最极端的方式摆脱这一切。
金美宣缓缓闭上双眼,心里的难过一点点扩大。
她开始胡思乱想,想如果他们对吴景安再狠点,对许辉再过份一点,是不是,结局也会变成这样。
她感动了恐惧又庆幸,他们没有做到最绝的那一步,许辉挺了下来。
被逼到极限的郝时,苦苦支撑着的许辉。
他们,是不是同一类人。
他们这样的人,是不是真的会有深到血液里的爱。
她想起了记忆里的吴景安。
一个太过平凡的男人。
而这一次,她放下了偏见,细细回想着这个男人的一点一滴。
他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套不大的房子,不赌不嫖,算是个正经男人。
他有一颗仁义的心,会为了保护两个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而放弃许辉。
和他在一起,许辉第一次产生了工作挣钱的想法,即使后来再艰辛困难也没有放弃。
许辉在一点点成长,不能不说这成长里有吴景安的原因。
吴景安,也是用心来爱着许辉的吧!
他们,分开了多久……
今天的许辉和两年前判若两人,不再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他每天准时上下班,认真对待工作,积极地面对生活,这样的他,是太多父母眼里的好儿子。
可只有一点,他不肯回家。
不是他不肯,金美宣脑海里重复响着许辉流着泪说过的话。
妈,我想回家,让我回家吧,妈……
她的儿子想回家,而她,她的丈夫、公婆到底干了什么让这个完美、优秀的孩子连家也回不了。
她靠在花坛边,低声叹息着。
他们,守着这个家的骄傲,守着为你好的借口,一点点逼迫着许辉,这样,真的对吗
把他逼到极点,绷断他脑中最后一根弦,她无法想像,倔强的许辉会不会也干出这种可怕的事来。
真的走到那一步,还能挽回吗
前方楼道里突然跑出来一个男人,拎着一个大塑料袋匆匆跑到垃圾筒边,扔进去后转身的同时,注意到了她。
男人脚步停顿,略带怀疑地望着她。
金美宣定睛望向男人,厚厚的棉睡衣包裹住身子,可那张明显消瘦的脸却告诉她一个事实,男人过得也不好。
男人犹豫了一会,上前几步停在她面前,“许夫人。”
金美宣低头轻叹一声后站起身来,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会,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吴景安望着她离去的身影,竟显出几分孤寂、凄凉。
许辉没有回家,听廖胜英的意思似乎和家里闹得很僵。
走过这长长的一段路,女人也会觉得疲惫了吧!
说到底,她也是一个母亲,一个深爱儿子的母亲。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不管谁输谁赢,伤到的,永远不是一个人。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廖胜英拉着许辉去了饭店叫了两瓶白酒,两个人边说边喝地全给解决了。
郝时虽是抢救过来了,却仍有危险,家人一直守在加护病房,就连薇薇也不肯离开。
郝时母亲跪在病房外哭着祈求老天,让郝时早点醒过来,她再也不逼他了,不管他要爱男人还是女人,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他能平安地活过来。
郝时父亲也卸下了坚强的面具,老泪纵横地看着全身插满管子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的儿子。
怕二老再受打击,许辉没敢把医生的原话告诉他们。
郝时摔下来时伤到了后脑,就算活过来也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廖胜英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眼睛红红的,应该也是躲到没人的地方偷偷哭过。
灌下一小杯酒,他吸了吸鼻子,眉头紧皱地说:“巧克力真他妈绝,认识他这么多年真没想到他会干出这种事。d,想死他倒是死啊,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算什么!”
许辉没有接话,仰头饮尽杯子里的酒,默默听着廖胜英一句句发泄他的怒气。
谁也没想到郝时会这样做,一份无望的感情剪断了他的神经,以死相逼的父母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郝时不想疯,只有选择死亡。
也许这样,他还可以和乔志斌在另一个世界相见。
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