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夷光拎着两条鱼到了厨房,管事儿的极有眼力见儿,殷勤迎奉道:“姑娘要用什么只管吩咐,我这就去准备。”
也是她昨儿露了那么一手,把厨房里的大厨都镇住了,同时手艺人,对技高一筹的同行还是会尊重着些。
“郡马只多点了金齑玉鲙,我现做就是,您这边还是照常准备。”
提到金齑玉鲙,厨房里的大厨帮厨还有其他的杂役都看向她,主厨是个四十多岁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大络腮胡子,犹犹豫豫地走到她跟前,搓了搓手掌,道:“姑娘刀法精湛,在下自愧弗如。姑娘昨儿做得的那道金齑玉鲙真的绝了,鱼脍比那蝉翼还薄……”一连串的溢美之词下来,柳夷光连连道“过奖,过奖”。又瞧着他扭扭捏捏的作态,顿时心生警觉。
他却突然来了个大转折:“可否借姑娘使的刀具一观?”
柳夷光释然,爽快地将她的一套厨具都拿了出来,因方才小人之心的揣度心里不免愧疚,便仔细地同他说了除鳞用的什么刀,杀鱼用的什么刀,片鱼又是用的什么刀。末了又说,她的这些厨具也没有带全,还有好放在端亲王府,日后有机会再请他看上一看。
主厨眼睛都放着绿光,这东西内行人看门道,身为一个厨师,谁不想有一套这样的工具啊!
同是厨师,柳夷光很能理解他这种状态,这套工具也是她的宝贝,她可是花了五年功夫才弄全这一整套刀具,就算这位主厨再怎么喜欢,她也不可能像是散食谱那样大方地把这个送出去。
她这刀具用的虽不是顶级的材料,但在这个时代也是极为难得的好铁打造出来的,听大哥说,铁匠为了制她这工具,一年得有大半年的时间在找材料。
“乖乖,这一套厨具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听到有人这样问道,柳夷光笑笑没有回答,主厨回道:“这怕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旁边的人都咋舌,柳夷光将刀具一一收好,主厨一副肉疼的表情,像是挖掉了他身上的一块肉。
她不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也只能装作没看到,开始专心处理这两条鲈鱼。
只有专心地沉浸在厨艺之中,她才能暂时地收获平静。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全身的气场都变了,像是入了定的老僧。
旁边的人渐渐放慢了手中的活计,跟随着她的节奏。
她的动作看着慢条斯理,但鱼片却像雪花一样飞入盘中。一片一片地整齐地排放成花的形状,一条鱼切了108片。
近距离看到她的刀法,简直太震撼了,周围的人仿佛都停止了呼吸,简直不敢相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亲眼看到和听说是两回事。
昨儿听前面伺候的人说起来,他们还当是夸大其词呢。如今见了,才知道,真正精湛的刀工能到达什么样的地步。
两盘金齑玉鲙都做好了,她解下围裙,她自己端走了一盘,另一盘让传菜的人送到了郡主那里。
“阿柳姑娘,这……不合适吧?”厨房管事的妈妈很是为难。谁不知道这鱼是郡马拎着回来的,谁敢在这上面克扣,郡主知道了可不扒一层皮。
柳夷光反应过来,道:“鱼生不可多食,一盘足矣。”
又对她身边的传菜的小丫头道:“若是郡主问起我来,便说我回房了。”小丫头有点紧张,把她说的话在嘴里嚼了又嚼,生怕传错了一个字。
柳夷光端着菜回了房间,鸢儿见她回来,开心极问道:“姑娘今天出去玩得怎么样?方才彩霞姐姐又送了许多东西过来。”
鸢儿满脸崇拜地看向柳夷光,“我若是会厨艺就好了,能像姑娘这样被抬举着,哪怕一回死也能瞑目了。”柳夷光叹了一口气:“你先出去吧,容我自己静静。”
不多久,厨房里又陆续送了几样菜和一壶酒过来。说是郡主吩咐送过来了。
见端来的酒壶配了两个酒杯,正要问时,祁曜进来了。
“你……你怎么来了?”
若说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当属眼前这一位了。
鸢儿正要上前拦,便被跟来的侍人给拦住,带了下去。屋内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祁曜看了一眼桌上的金齑玉鲙,也就不等她邀请了,自觉坐下了。
“怕你逃走,所以过来看看。”
这个人!柳夷光恨恨地咬牙,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就喝掉了。
扯了一只鸡腿,咬了一大口。祁曜看着觉得自己胳膊有点疼。
知道她不会主动招呼自己,祁曜只得厚着脸皮,自己斟了一杯酒,抿了一口。
“这种事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也很正常……”他并不擅长安慰人,来之前也想了许久的措辞到了她面前却都说不出口了。
正常?她忽然大哭起来:“我从一个有爹娘的人变成了一个孤儿,怎么接受?你告诉我怎么接受?”她前世就是孤儿,从小就羡慕别人有爸妈。
祁曜怎么都没有想到,她会突然一下哭得这么厉害。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睿王此刻是真的慌了手脚,急急忙忙在袖子里掏汗巾。但由于没有经验,汗巾拿在手里也不知道怎么办。
“你就是把眼泪流干了这也是事实……倒不如你现在想一想,以后该如何。”
柳夷光的哭声戛然而止,自己这样的已经被够盖章“孤拐”了,祁曜这样的,至今没被人打死,他真的要感谢自己的好出身。
她愤然扯过他手里的汗巾,胡乱擦了一把眼泪便将汗巾扔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