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武儿略微敛眸,终于来了:“马培臣确乃臣部下。因近日前往北面长城,无法前来拜见,还望王爷见谅。”
夏侯颙指尖轻抚杯沿,语速轻缓:“倒也无妨,只是这山水迢迢,本王若是应你之邀,来年遣两万军士来援,锱重耗费颇多,不知霍中郎将可有良方?”
这是要让霍武儿给军锱了。
二人对谈轻缓,却如一记重锤,敲得满堂喧哗蓦然一停。
数道似醉似醒的视线汇聚而来,片刻后方才掩饰太平般重新响起。
霍武儿眯眼扫过堂下众人,视线在半醉的严均脸上扫过。
复才勾唇看向夏侯颙,却转言其他:“臣不才,若论之,今上需唤王爷一声堂叔罢?”
夏侯颙略一顿杯:“确然,吾之大父与今上之太祖乃亲兄弟,却不知这与今日之事有何干系?”
远处的梅七不由咧嘴,好个一表三千里的亲眷。
霍武儿将一旁木笼拴绳抽出,一道灰影迅捷蹿出。
正自眯眼打盹的云白斜斜瞥来,举起前爪一拍,獠牙略微用力,便将灰兔叼在嘴中啃食起来。
霍武儿收回视线,看向主座之人,轻笑:“待得来春匈奴之围得解,臣可让王爷入长安。”
夏侯颙一惊,放下酒爵,眸光锐利,盯视良久:“霍校尉可知汝方才所言之重?”
不远处运着内力细听的周奇以手扶额,暗自叹气,大人为省辎重,竟敢允诺让藩王入长安!
同样支楞着耳细听的晋楚蹙眉。
为防臣子功高震主,自高祖立国起,四代帝王大肆分封藩王,又恐藩王作乱,下令无召不可入长安。
今上积弱,自登基以来便不敢召见任何藩王。
逞论如今卫贾之争被霍大人巧施计策挑到了明面上。
此等朝局飘摇之际,欲让藩王入长安,无异痴人说梦。
便是选,今上又岂会召见亲缘如此之远的河间王?
种种难处夏侯颙亦知之甚清,也不言语,捋了捋广袖,暗哂,小小校尉,倒是好大口气,真当各地虎视眈眈的齐王汝南王等人死了不成?!
霍武儿关上兔笼,看向静默的夏侯颙,眸光潋滟,衬得君子端方:“若食言,臣愿将马培臣,三弓床弩和麾下将士悉数奉上。”
真真儿的落针可闻,满堂之众,再无人顾及装点喧闹。
夏侯颙沉思,便是秋风打不着,他亦只允诺了派兵,却未说要死战,战怎么打,仍是自己说了算:“既如此,本王便应汝之诺!”
远处的严均会心咧嘴,真真儿是天上掉馅饼。
…………
虽是年节,这厢的岁暮讨价还价,那厢的府衙也肃穆得紧。
远在幽州的汲郡,郡守府的大堂外只贴了对横批清正廉明的对联,年味儿甚淡。
现下倒被堂中乌泱泱一堆,或站或坐,又怒又骂的人衬出些热闹。
两旁挎刀的衙役们打着哈欠,斜眼瞟着,不由感叹。一群浑人,岁暮还来府衙闹,也不嫌晦气。
王柱子领着数百兵士一路浩浩荡荡行来,将郡守府堵了个水泄不通。
众人挤作一堆。
青砖地上歪坐的王山挪了挪被凉气儿冻麻的双臀,不想牵动了草绳,扯得捆缚的双手麻筋一痛,当下歪了嘴脸。
周鸿经营书斋,虽算不得博览群书,好歹也有些见识。
现下却顾不得被压跪在地,瞪着眼看着周遭黑烟山庄众人,一个个儿的,好生心大,竟是到了府衙还不忘吃。
黑烟山庄之人,人手一只用油纸裹着,烤得透亮酥黄,香气四溢的烧鸡。啃得满嘴流油。
郡守老爷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气得吹胡子瞪眼,惊堂木敲得手麻:“公堂之上,尔等胡吃海塞,成何体统?!”
王柱子正歪倚堂柱,闻言懒懒抬头,举胳膊一抹嘴,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又看向啃得不要命的一众黑烟山庄众人,这些个没当兵的,怎生吃起来比他们这等餐风露宿的边疆兵士还凶残?
马驵侩已是在啃第二只烧鸡了。
一旁吃得半饱的郝庆堂长出口气,饿得这许多日,总算解了馋。
好在九娘及时赶来。
郝庆堂心疼摸摸自己小了一圈的肚腹,不忘抬头瞪几眼堂下被麻绳捆缚,东倒西歪挤作一团的王山等人。
王山忍着腕间麻痛,谄媚的对郡守道:“大人,这黑烟山庄众人甚是粗鲁,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我等绑了来,今日民要诉他等强占田土,私建民宅!”
郡守往日与郡中大户王山和周鸿往来颇多。日前那不成器的外侄杨延便告知他,地契早已交与这二人,自然言辞间多有偏颇:“既是私田,地契可在?”
王山瞪向一旁烛灯下喝茶的女子。
云翡抬起头来,细细打量了郡守与王山等人神色后,轻叹口气,却原来是沆瀣一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