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目前住的地方也就是前皇后纪凌紫生前最后一段时光的居处,是草木掩映间的一幢独门小院。
许是院侧就有溪流经过的缘故,卉木格外的葳蕤,各色藤蔓尤其茂密,将红漆铜环的院门遮的结结实实,望去宛如山洞。
不同于外头的葱茏,院子里头却十分的简素。
遍地青砖被打扫的纤尘不染,不见寸草,只东南角上一株银杏树高耸入云,将占地约有亩许的院子笼罩其下,使得砖地上结了层层叠叠的青苔,踩上去厚实而绵软。
太皇太后出行,侍者是极多的,但院子这儿没留多少。
云风篁走进来,就见廊下守了六七个宫人,两个垂手侍立,屏息凝神的等候里头的宣召。
其他几个年长些的要放松点儿,取了些针线之类的,坐在美人靠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做着,偶尔低声说几句闲话。
察觉到贵妃入内,瞥了眼,没说没动。
云风篁也没在意他们,由之前传话的小内侍引着往里走。
跨过门槛,迎面是一张黄花梨嵌云母缂丝彩绘老子骑青牛屏风,四角还各镶了一颗鸽卵大小的夜明珠,在略显昏暗的室中散发着淡淡的盈彩。
屏风后,地上铺着石青底素纹氍毹,陈设与寻常富家相若,只是色调偏于冷淡朴素,细看方觉处处皆是精致讲究,底蕴深厚。
小内侍示意云风篁在此稍候,自己则走向侧面的雕花月洞门,门上挂着珠帘,清一色泛着淡粉柔光的珍珠,不算大,但光泽大小一致,均匀齐整。小内侍挑帘入内,片刻后才出来,小声道:“太皇太后等会儿就出来。”
片刻后,四名大宫女奉着太皇太后掀帘而出,到上首的黄花梨八折缂丝美人图屏风下落座,云风篁遂上前请安,趁势抬头打量一眼。
太皇太后这么些日子倒没有怎么憔悴,只是神情冷漠了很多。
虽然她从前对着云风篁这些人也从来没有热情过,但那时候居高临下的漫不经心比较多,不似这会儿,冷冰冰的像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又像是什么都要计较。
“起来罢。”太皇太后没看云风篁,淡淡叫了起,就直截了当的问,“皇后怎么忽然把你换过来了?是觉得哀家难伺候?”
“回太皇太后的话,皇后娘娘断无此意,却是妾身想着这些日子都是皇后娘娘跟婉妃、柔昆夫人还有宣昭仪服侍您,心下不安,也想过来伺候几日。”云风篁柔声说道,“特此请皇后娘娘准妾身过来替换,还求太皇太后莫要嫌弃妾身愚笨。”
太皇太后淡声说道:“嫌弃不嫌弃的有什么用呢?你们如今一个个都很有主意,皇后走都走了,你呢来都来了,哀家说不要你,你能回去换皇后来?”
这话不怎么好回答,说是跟不是都不合适。
说不是的话,万一太皇太后打蛇随棍上,要求她立马回去换回顾皇后呢?
说是的话,又是现成被抓把柄对太皇太后不敬。
云风篁就假装没听到,笑着说道:“有几日没见您了,如今瞧着您精神好了很多,这也难怪,这地方水土瞧着就养人。妾身是头一次来,心里就有些后悔。早知道前两年就先过来了。”
“你爱住就自己寻个地方歇着去罢。”太皇太后淡淡说道,“没事别来哀家跟前,哀家不怎么想看到你。”
“太皇太后这话说的妾身可是伤心了,妾身就是为了伺候您才过来的。”云风篁柔声道,“要是您不要妾身到您跟前……”
众人大抵以为她接下来会讲那她来这里还有什么意义之类,结果云风篁道,“那妾身就挑您看不到的地方服侍您!”
“……”太皇太后侧过头去,摆了摆手,示意宫人将人领出去,那是连一个字都懒得给她讲了。
云风篁出了门,就让清都去寻道观的道姑:“太皇太后许了本宫留下来,着她们为本宫预备住处。须得离太皇太后这边近些的,免得耽搁了本宫尽孝。”
然而最终安排的别院距离太皇太后那边足有四五里的山路。
道观的解释是虽然的确有更近的但都是多年没人居住,一时半会的就算收拾出来,也不好住进去,因为积年的寒气容易伤人。
“本宫记得柔昆夫人的住处也是很远的。”云风篁就问那来回话的道姑,“却不知道谁的住处离的最近?本宫同她换一换好了。”
那道姑垂眸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如今最近的就是您这儿了。”
“皇后娘娘之前住的也很远吗?”云风篁有些诧异,“住这么远怎么伺候太皇太后?”
“听说这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小观只是提供别院,却不管这些的。”
云风篁思索了一番,道:“也罢。对了,敢问道长,入道多久了?”
那道姑谦虚几句,说自己如今不过修了些皮毛而已,不敢妄称入道:“贫道自幼便在观中,迄今二十余年了。”
“那前皇后来此修行时道长也是在的?”云风篁笑着问,“未知前皇后生前在此都是什么样子?”
……半晌后那道姑离开,清都嘟囔道:“这女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善渊观土生土长,却一问三不知,好生倨傲!”
云风篁却意味深长的笑了:“善渊观本来就跟皇室关系密切,纪氏三代凤主结交下来的情谊,若是本宫一问就什么都讲出来了,那才叫人看不起。不过,就算她不说,该知道的本宫心里也有数了。”
清都“啊”了一声,说道:“娘娘发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