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内,茶香飘缈,老远便可见司徒剑捧着杯盏在廓下手舞足蹈。
院内一棵橘树下,措着一盘围棋,盘中两人厮杀正酣,似未察觉卫嫤和予聆进了院子。
已经到了饭点,厨房锅铲碰撞声不绝于耳,小小的院落转眼就被菜香注满。
几名家仆模样的少年垂手站在门边,看见予聆进来,皆是眼前一亮。
“公子回来了。”随着少年们的唱喏,司徒剑第一个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哟嗬嗬,回来了,开饭开饭,唉?丫头,你也一同回来了?”他抓抓毛茸茸的脑袋,将两眼一眯,拉起在树下对奕的两人起身相迎。
卫嫤扑开了眼前的水汽,才看给先前对奕的人是谁。兀言昊白发如瀑,立在柳欢身旁,看她的表情无悲无喜。
“老大!”“嫤儿姐姐!”“……”
后院里扑出几个半大的小子,为首的却是最爱哭鼻子的小鞍,一段时日未见,孩子们都长高了不少,看着也壮实了。
予聆在身旁笑道:“你的隐卫,我是帮你带过来了,要怎么用,你自己看着办。”
兀言昊点头道:“为几个孩子资质还算不错,办事也老练,就是胆子小了些,以后还要多多历练才好。我这一路遇上了不少浮屠宫的旧人,会同将军府的那只隐卫一起,若是人手不够,还是按老方法调配。令牌我新做了一面,将就着用用。”
他说完。抬袖甩出一物,卫嫤心领神会,立即伸手接了。等翻过令牌来看,才发现上面并没有刻名字。而是雕着一尾飞凤。
兀言昊道:“不知道该刻什么,顺手罢了。”他说的“顺手”倒不是谦虚,而是以前很长的一段时光里,他都用这样方法消磨明间,只不过那个曾经缠着自己要各种凤凰雕刻的人,已经不在了。
司徒剑见师兄脸色不大好,反应倒也快,即拉着卫嫤上前,将其他人甩在了脑后,絮絮地念叨起来:“没想到你会来。所以没备你的菜。”
卫嫤道:“我已经吃过了。你们慢慢。我还有些事要同予聆说。”
听她说要议事。小鞍立即走上前,向她指了另一条路,柳欢跟在他身后。隔着人群向卫嫤默默点了点头。
卫嫤这才想起,一起跟着她来灵州的飞凰没有了踪影。
不过时下仓促,倒也顾不得细问,她只得含含糊糊地向柳欢颔首,转身跟着小鞍进了内院。
内院里盘着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前后左右的位置都有些讲究,乍然望去还以为是个人兴趣使然藏了些假山假石在宅子里。
“新的阵法?”小鞍送到石阵前就止步了,卫嫤心知肚明,转向予聆。
“试试。”予聆做了一个先请的手势,将卫嫤推入了阵中。
石阵发动。脚下小路变了又变,一时晃得人眼花缭乱,卫嫤看了一会儿,不由地莞尔:“原来是叠阵。”
予聆道:“眼力不错。”
卫嫤轻飘飘地道:“这样厉害的杀阵,我可破不了,不过站在天罗地网里说话,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亏你想得出来。”
予聆抿唇一笑:“前面还有沙盘,就看你找不找得到了。”
卫嫤试探着走了几步,亦笑道:“破阵难,但要认路却难不倒我,这边。”未及应声,人已经飘出了四五步。
予聆跟在她身后,但笑不语,只由得她随意乱闯,走得久了,两人就变成了并肩,予聆据着她的手,指着这些怪石道:“大师伯才是列阵的高手,我能有他十分之一的道行,就心满意足了。”
卫嫤从身旁的假山上掰下一块碎石,捏在手里,喟然道:“予聆,你还记不记得,师父教我们阵法武功的时候,说过什么?”
予聆接过她手上的碎石,施然道:“自然记得,不过他说他的,我们惦着我们的,谁又真正会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就是卓琪也未必能明白他这话里的含义。”昔年,夏侯罡带着四个后生学习兵法,盼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再也用不着兵法谋道。天下不义之争,已经太多了。只是苍生不幸,偏摊着这样一笔糊涂账。四个后生,对兵法的认识各有不同,但卓渊守陈,卓琪冒进,予聆淡然,卓桦轻看,在辅国大将军的赫赫军功下,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真的轮到自己带兵。人们经常会把战争扣上义或不义的声名,不过是为了给杀戮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教习兵法之初,夏侯罡只说了四个字:“以和为贵。”
偏偏这四个字太俗太扯,他们当中竟没有一个人深以为然。不过是听了就算。卫嫤也是一样的,和为贵,和为贵,又不是做生意?敌人杀到了门前,难道还要笑脸相迎,自然是将他们打趴下为止。事实上,她也是那么做的。可是结下的宿怨却留到了如今。
北伐也好,南征也罢,都师出无名,轮到自己理亏的时候,是不是也该自己也趴下来,被人踩踩脸?
两人手拉着手,还以多年以前一样,并肩走在同一条路上,可是身后呢,有些人停下来了,有些人往回走,有些人越走越慢,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曲高,和寡。走了那么久,那么远,已经没有人佐证这一切是对是错时,才是最危险的。就像玉煜。
身上九天之上,难免一意孤行,卫嫤和他一样,本来就在血性里有着这样的毛病。
“以和为贵,大概是义父遇到我之后,得出来的结论。南禹内乱,大军压境,谁不是爹娘生的孩子,却要落得尸骨无存的惨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