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话题从哪里开始,但是,十七岁的闵凝,用仅有的自尊心仍旧感受到了即惭愧又愤怒的情绪。
双颊像火烧一样,看着那个女孩子,窄肩背心,橘色热裤,细腰肥臀,超越年纪的丰满,她是货真价实的美人。
她又望了望陆北,不敢目光停留太久,心里却有一丝丝盼望,以为他会像小说里的骑士一样挺身而出,告诉其他人,自己就是很好,他就是喜欢。
可是,陆北不动声色,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闵凝如何破局。
时间慢慢流过,树上蝉鸣呱噪,周围几个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闵凝顶着毒辣辣的日头,心内一冷,脑中一热,脱口而出。
“总会让你们知道我哪好,”扫视过其他人后,闵凝的目光定在陆北的脸上,眼神坚定。
“特别是让你知道。”
不敢去看他们的表情,闵凝转身就走,努力让背影看起来决绝而义无反顾。
可是,内心里那个胆怯的她,紧张得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只得环抱胸前,急急迈步向前。
在他们摩托车发动咆哮声中,闵凝若有似无得听到了一句,“有意思。”
那天夜晚,闵凝失眠了。
辗转很久,望着斑驳的天花板,幻想着缤纷的爱情。
陆北只是给了她“有意思”三个字,就把一个小女孩的人生都点亮了。
哪怕在几个小时前,闵凝才被妈和哥哥奚落过,因为糟糕的成绩而哭泣过。闵凝突然就信心满满起来。
信心满满地睡去,本以为暑假的第一天,也可以在信心满满中醒来,只是盘算得太好,意外就来得让人错愕了。
“睡睡睡,就知道睡!”刘素珍一把将闵凝从床上拎了起来,闵凝在慌乱中看了一眼表,已经上午十一点了,妈是从单位刚下班。
“你哥哥一大早就去上补习班了,你考那两分也好意思睡懒觉!”
刘素珍个性木讷压抑,一旦发现宣泄点,就会把满腔的压抑愤怒释放出来,最后呈燎原之势。
仅着短袖内裤的闵凝,狼狈缩在写字台前,刘素珍跟了过来,推搡一把,抓起桌上的一本高三练习册,照着闵凝的肩膀就打了过来。
“让你不努力!我看你也考不上大学……废物……”
闵凝双手抱头,心中木然,同情她也同情自己,一个女人独自拉扯两个儿女,三人其实都过不好。
刘素珍见女儿没有反应,更加生气,满脸通红,双眼一立,把练习册沿着书脊一撕两半,“我让你念!都给你撕了!”说着直奔桌上剩下的书册,捡起一本数学练习册,撕一页揉一页。
想起这是最后要交给班主任的作业,想起同学异样的眼光,闵凝突然就害怕了。颤抖冲过去阻止,母女两个人哭着吼着,一个撕一个夺,“别撕了……妈……”
“你别叫我妈,谁是你妈,不争气的东西,只会拖累我们……你和你爸一样……一样……你也滚,找他去……滚!”
说着,刘素珍就把闵凝往外推,闵凝慌张得死死抓住卧室门框,她下身只穿了一条内裤,如果,此刻被赶出家门将是什么样的情景。
闵凝简直不敢想。
筒子楼里人来人往,隔音不好,满楼道都知道了闵家的情况,刘素珍哭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就把闵凝给推出屋外,然后家门轰然关闭。
闵凝的脑子一片空白。
中午饭时间,楼道里不少人家在做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只听见几个好事的女人一直啧啧称奇:哪个当妈的把女儿半裸推出家门。
还有楼里一个叫刘秃子的,最是猥琐,盯着闵凝的白花花的大腿不停打量,面露垂涎之色。
闵凝下意识蹲跪在地上,一直不停往下拉着短袖衫的下摆,不停得拉,顾不上满脸的泪水,绝望和羞耻像一张黑色的斗篷,罩住了她也罩住了天。
刘素珍对这一儿一女从来都是不公平的,小到一块点心、大到一生前途,闵凝都是被薄待的那个,只是今天的情景大大超出预想,闵凝在想,到底她是一个多么糟糕的孩子,妈连最后的尊严都不能给她一点点,哪怕一点点……
“行了,别看了,一个小姑娘,你们也好意思这么围观。”
王真遣散人群,不知道从哪里取了条浴巾,系在闵凝腰上,把她从楼道里带回家里。
王真也是这座筒子楼里的名人,女人间背地里都叫她“破鞋”。
闵凝想不到,两家素无往来,王真竟然是唯一对她伸出援助之手的,她十分感激。
闵凝擦完了眼泪低声问“阿姨,你有裤子可以借我穿一下么?”
王真认真的抓住我肩膀,对上我散乱的眼神说:“刚才的事情,都不叫个事,相信我。你妈妈一个人带你和你哥哥不容易,她偏心你哥哥,可你也是她的女儿,别哭了。”
闵凝一愣,王真旋即松开手又恢复了爱说爱笑的样子,扎进柜子里翻腾起来。
三十几岁的女人难得有一副爱说笑的面孔,在闵凝十七年的见识里,成人的世界全是苦大仇深的日子,谁还能有一张笑脸。
王真那一天变成了闵凝心头的一道暖阳。
很快,王真找到一条火红色的短裤,长度虽然保守,到大腿中部,可颜色却耀眼张扬。一把塞到闵凝手上,看她穿上身,眼里惊喜一闪而过。
“我年轻时候穿的,虽然是旧衣服,穿着它的时候不知道多少男孩子追过我呢。你要不嫌弃就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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