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先接吧。”云小白展颜一笑,眼神略一停转,有些不好意思和尹承一四目相对,“万一是很重要的事呢。”
“哈,哈哈,也是……”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打断感情,尹承一也意识到就这么发展下去可能会出问题,登时就怂了几分,手忙脚乱地把手机从裤袋里掏出来,一边自嘲道,“真是巧啊,本来一年到头会给我打电话的就是营业厅和推销的,平常要是碰上那种推荐买楼盘的我都能和他聊半个钟头,最后他实在受不了就主动挂断了……”
太久没有接到活人的电话,也许是那次把推销的聊自闭之后进了所有类似公司的黑名单,整整半年都没人主动打过来。再度和活人在电话里聊天,他需要先适应一下。
“喂,哪位?”
……
电话里沉寂着,没有电流的杂音,却能隐约听到海浪轻轻拍打沙滩的声音,十分轻柔,仿佛有轻纱般的月光透过电波传入耳中。
不知为何,尹承一的心逐渐沉下来,本该美好的暗涛声莫名有种逼人的窒息感。半天都没人说话,让这种诡异的气氛愈发延展开了。
“那个……你到底找谁?”
电话那头仍旧沉默着,无声的沉默悬着每个人的心。
……
“不是……你说话啊。再不说话我就挂了啊!”
……
“承一。”电话被拾起,一个女声以恰到好处的音量覆盖了他的耳朵,“我是你的妈妈。”
“……”
————
好像时间都冻住了。
语言无法贴切形容尹承一内心的感受,这几个简简单单的字对他来说就像炸弹一样,“砰——”的一下,在脑子里炸开,所有的理智、逻辑、感性全都炸得无影无踪。他甚至忘记了这里是安塔列斯学院,是天文馆,身边坐着两个女孩子,其中有一个还疑似是身份不明的间谍人士……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世上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无数哄笑声同一时间在耳边响起,越来越大,铺天盖地,像一万口钟同时在身边敲响。
从小到大,成长的记忆中,每次尹承一和别人说起自己母亲的事情,便会收获一道复杂的眼神,那眼神清清楚楚地写着——“啊,这个孩子真可怜,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而此时此刻,那些曾经对自己流露出怜悯、同情,或是鄙夷的人,好像全都围做一团,轮翻上阵,撕掉了身为文明人的最后一点伪装,用他们最大的音量嘲笑自己。
其实这样也好,对尹承一来说,每一道充满怜悯的眼神都和放声大笑无异,像一根根挥落的鞭子,一样会留下痛苦的烙印。
其中笑得最大声的当属李书培,他一边肆无忌惮地笑,一边还抱着柳新燕的腰,笑得前仰后合,连连拍手,班上的很多人也跟着他笑。极尽夸张之能事,笑得嘴都要裂开了。
柳新燕半掩住嘴,轻轻地笑,眼中流露出怜悯和十分好懂的可怜。
张虎祥没有笑,他一个人站在很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那眼神冰冷得似曾相识。
……
“真是物以类聚呢……”李书培那欠揍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来,“大概是因为海兽掳走了他的妈妈,没有良好的家教,所以才会和这样的软骨头做朋友吧。”
……
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所有人都齐声笑起来,像是在演奏什么宏大且周密的剧目,笑声响彻天穹,一直要传到天上去。
————
“咔——擦!”
清脆有力的声音从手中传来,回过神时,他才发觉手机早已断成三截,大概是自己下意识地用力过猛,直接将精密的电子产品捏成一团碎渣。他盯着手里的渣滓发了会儿呆,手掌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那股寒冷从脚心开始升起,像是要渗入骨髓里面。
视野之中,精神压力值在悄无声息地走高,很快便突破了25这个界限。
于是他的眼睛在无声中化作炽红色,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像是被隔开了,体内的血在逐渐升温,很快就有滚烫的白色蒸汽从每一个毛孔中pēn_shè出来,将这片还算开阔的场地于瞬间填满。
“哇!你干什么?人家打个骚扰电话也不至于这么大反应吧?”云小白不明就里,自然无法理解尹承一为什么突然发疯,“赶紧把你那蒸汽收一收,这是学院里面,你可别乱来啊!”
然而尹承一似乎并没有听见,他只是站在原地,双目发直,愣愣地看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仿佛中了某种古老的魔障。
“退后!他的精神状态不对劲!”
唯独这个时候,麦琪总算是认真起来,发挥了作为一个守护神该有的作用——只见这位拇指姑娘呈斜角在空中来了个鱼鹰回旋,一边大声嚎着“好烫好烫”一边穿过蒸汽区,直飞到尹承一上空,“啪”,打了个干脆利落的响指。
“【感性蒸发】。”
“咚!”
像是有一捧绚丽夺目的礼花在脑海深处炸开,困住尹承一的幻象和嘲笑声纷纷四散,身体懒洋洋地散架了,一切都重归于黑暗。温暖、潮湿,安全感十足的黑暗,总让人联想到懵懂的睡意,黑暗是生命的萌芽,最初的生命来自海底,那里是光芒无法触及到的世界。
随后,眼前的黑暗如泡沫般缓缓散去。
一束神圣的光芒刺入视野之中,将他唤醒。
“呜……过了……多久?”
这是他醒来后的第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