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祁蔓草喜悦,伊祁婉兮却担心。伊祁婉兮也不知道为什么,却隐隐感到不安。
夜渐深,伊祁蔓草在月色中起身,拍了拍裙摆,隔着门对伊祁婉兮道:“姐姐,晚安。”语毕,站在门口等了十几秒钟,始终没有等到伊祁婉兮的回答,知道等不到,才转身离去。
伊祁蔓草的脚步很轻,像是怕扰了这静谧一般。伊祁婉兮却知道,伊祁蔓草的步伐一向如此。伊祁蔓草,每行一步都很谨慎。伊祁蔓草,每做一事,都会三思。
可是这样的她,碰上了司南,还是会失去理智。
伊祁婉兮虽去了英国几年,对上海的事不甚了解,可地位可比伊祁家的家族的事,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司家,便是其中一个。
伊祁婉兮还小的时候,伊祁明志就对她说,有的人与事,你不感兴趣,便可以不关心,因为与你无关,但有的人与事,你不感兴趣,也得关心,因为与你有关。
司家,便是与伊祁家有关的。
以前在众多向伊祁婉兮提亲的青年俊杰中,便有司家大少爷,司瑜。
那时的伊祁婉兮觉得,司瑜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可是司瑜告诉她:“我做的一切,都不是为我自己。”
伊祁婉兮木讷地看着他,由于逆着光,他的脸隐于阴影中,伊祁婉兮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带歉意的声音:“我的身份,不允许我为自己。如若是别人,我也许会娶了,可你是个好女孩,我不想耽误你,所以我才告诉你,如果你嫁我,我可能……无法对你负责。”
那时伊祁婉兮不过十三岁,难得有了悸动的心被司瑜一巴掌拍碎在地。
许是被气到了,以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伊祁婉兮才答应了齐天钰。而去英国,也不过是为了躲避司瑜。
司南为什么要娶蔓草?
伊祁婉兮走到床前,坐到床沿,手撑在床上,看着地板思考着。
司南要娶蔓草?
司家两位少爷,是上海多少女子想嫁的对象,司家,是上海多少家庭想攀上的门第。都说司南心似铁,不懂情爱不会怜香惜玉,且蔓草之前一直不清楚他的心意,他为何突然前来提亲?是为他自己,还是为司家?
伊祁婉兮知道,与伊祁家联姻,对司家大有好处,而与司家联姻,对伊祁家族也大有好处,伊祁家族断然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蔓草喜欢司南,她自然愿意嫁于司南。若是司南与她两情相悦还好,二人必定幸福。可若只是伊祁蔓草一厢情愿,二人怕是会痛苦一生。
回上海以来,伊祁婉兮还没有见过司南与司瑜,五年了,不知道二人的变化。可是伊祁蔓草喜欢的人,想来不会差,毕竟伊祁蔓草够优秀,眼光也够挑剔,一般人,她定是看不上的。
且据伊祁婉兮所知,司家大少爷司瑜还未婚娶,司仪奇又怎会急于给自己的小儿子找媳妇?莫非……
司瑜不会娶了?
脑中浮现出这个想法,伊祁婉兮的心中竟闪出来几分喜悦,那喜悦很快又被忧伤覆盖。
司瑜,她是配不上的。
司家,她是不敢想的。
他是她一直以来的痛,他是她一直以来的憾。
她不是不敢任性,她不是没有脾气,她只是害怕。她知道,会纵容她的人,只在伊祁府里有。出了这个门,她根本什么都不算。没有三小姐的身份,她什么都不是。
如果她不是伊祁婉兮,她一定比现在自在,如果她不是伊祁婉兮,她一定比现在快乐。
旁人都知道伊祁府上,有美一人,名为婉兮。却不知道,她,伊祁婉兮,其实并不如他们所传言的那般圣洁,也不如他们所看到的那般高贵。
“我只是个什么都不算的东西。”脑中浮现出王氏的面容,伊祁婉兮自嘲轻笑道。
伊祁婉兮忽然很羡慕伊祁蔓草,至少,她被每个人疼爱,至少,她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至少,她很快乐。至少,她有被疼爱的资本,她有任性的资本,她有快乐的资本。
虽然在大众眼里,伊祁蔓草不及伊祁婉兮,可伊祁婉兮清楚,伊祁蔓草比她好了千倍万倍。因为,伊祁蔓草活着,是她自己。而伊祁婉兮活着,却只是伊祁婉兮。因为伊祁蔓草再任性,也有被原谅的资本,可伊祁婉兮一犯错,就不会被原谅。她已经被人抓住了把柄,才更加小心。
越是害怕,越是小心;越是小心,越是害怕。
司瑜是除了伊祁明志以外第一个让她有安全感的男子,也是第一个让她心动的男子,也是第一个伤她心的男子。
司家,是第一个让伊祁婉兮憧憬的家族,也是第一个让伊祁婉兮心痛的家族。
因为司瑜,伊祁婉兮第一次觉得,自己与其他女孩子并无两样。因为司瑜,伊祁婉兮第一次觉得,自己根本没那么优秀。若不然,为何他不喜欢自己?
因为司家,伊祁婉兮第一次觉得,伊祁家族三小姐,根本什么都不是。因为司家,伊祁婉兮第一次觉得,金钱地位根本什么都不算。若不然,为何司家不争自己?
所谓伊祁家千金,不过是个虚衔。所谓金钱与地位,也不过是自我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