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去,叶辛夷其实与夏长青并不十分相像,只一双眼却很是神似,可毕竟是有血脉之亲吧,此时再看,却是到处都有着夏长青的影子,尤其是方才那一笑,夏老夫人都恍惚要以为是早逝的幼子在对着她笑了。
叶辛夷这样敏锐的人,自然察觉到了,笑容微微一顿。
夏老夫人却是陡然惊觉,抬起手来便是轻揩了一下眼角,而后说一声“今日起风了,看天色一会儿怕是有雨,先进去吧!别着凉了!”
叶辛夷杏眸一敛,乖巧地点了头,随在夏老夫人身后进了屋。
夏老夫人的住处很是干净,布局摆设皆是大气精致,却少了两分活气。
夏老夫人见她四处看着,便是笑道,“我上了年纪,又是个寡妇,这屋里的摆设便习惯暗沉些,你这样的小姑娘喜欢鲜亮,怕是觉着不舒服呢吧?”
“不舒服倒不至于,但老夫人实在不必过得这般自苦,这般年纪了,该放下的就放下,日子过得鲜亮些才好。”叶辛夷回道,也不怕这话不中听,端的是直来直往。
好在,夏老夫人如今听她说什么话都不觉得不中听,反倒听得乐呵呵,“如今见着了你,往后的日子必然越过越鲜亮。”
“老夫人这是已经相信我的话了?”叶辛夷挑眉问道。
“当初,他们把你爹送回来,你娘没有跟着回来,又听说你爹是为了救你娘……我当时气晕了头,便再也没有问过你娘的事儿,后来也不想再提起她,更别说找她了,我如果早知道……”夏老夫人说到这儿时不由得激动了,只是语调里满满的悔恨。
“您是该恨我母亲,有的时候,我都有些恨她。您说过,您生了两个情种,我父亲就是当中一个。当初,我母亲怀着我,却身中娑罗教蛊毒,虽然终究是因我父亲惹来的桃花债,可我父亲也用命来护了我们母女。可我母亲转眼,却带着我,嫁给了别的男人。我偶尔想起也觉得不能理解,何况是老夫人,要怨恨她,甚至是怨恨我,都是理所应当的。”即便夏老夫人不怀疑她的话,当真认定了她是夏长青的女儿,但同时,她却也是殷雪乔的女儿。有些话,与其藏着掖着,倒还不如最开始就说个明白。
夏老夫人他们查过沈钺,自然便也顺带查了叶辛夷,只是当初并不知她母亲就是殷雪乔,自然查得不是那么仔细。将他们关起来这几日的时间,想必该查的,也查得差不多了。只是,叶仕安他们自来低调,到京城之前的一切都抹得干干净净,即便是夏延风起初怀疑叶辛夷的身份时,也查了许久才敢确定。不过,能查的,也应该查得差不多了。至少,殷雪乔另嫁他人,且另又育有一双儿女的事儿瞒不了人。
夏老夫人面上却并未露出什么明显的喜怒,她只是望着叶辛夷道,“从前的恩恩怨怨,我早就想开了。人这辈子会遇上什么人,喜欢上什么人,哪里是自己能够左右的?莫说我当初拿你爹没有法子,如今不也一样拿你大伯父没有法子吗?儿孙自有儿孙福,只怪我当初想不通。不管我再不喜欢你母亲,甚至因着你父亲之死怨怼于她,但只一点,她生下了你,为你父亲留下了这一脉骨血,我便感激她。”
夏老夫人望着叶辛夷,微微笑着,眼中露出的光慈柔而真诚,不见半分虚假或是勉强。
叶辛夷心口微微一滞,没有想到夏老夫人居然这般豁达。
“何况,死者已矣。无论你父亲也好,你母亲也罢,都已经不在了,我若还要因着他们左右对你的态度,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吗?你是我的亲孙女,这是不争的事实,那我便疼爱你,将过往欠了你十几年的疼爱与照顾一并补偿给你,用我的余生来陪伴你,这样,我的日子想必就能活得如你所说的那般鲜亮了吧!”夏老夫人笑着,衬着那双明亮的眼,又显出了那种罕见的,与初见夏长河时一般无二的爽朗来。
“来,先来与我说说,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喜欢些什么,不喜欢些什么?你那位养父待你可好?你那两个弟妹是不是乖巧,与你感情可好?”
“沈钺当初说了要将他们一并接出来,也别去其他地方了,直接来咱们成都府就好。他们来了之后你想如何安置他们都可以。离得近,也可以相互照应。”
“再来,你跟沈钺之间的赐婚到底怎么回事?他待你是不是真的好?若不是,没关系,往后啊,有祖母,有夏府给你撑腰,他若欺负你,咱们是断然不依的。若他是个不着调的,咱们就算将他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院之中,正与夏长河说着正事,相谈甚欢的沈钺,却突然觉得鼻间一痒,“阿嚏”一声,猝不及防就是一个喷嚏。
对上夏长河有两分促狭的眼睛,沈钺一哂,“大约是有人在骂我呢吧!”
夏长河笑了笑,不予置评,“走吧!你们可以回之前的院子住了,其他的事儿,等到叶家人到了再说。”
这就是还不放他回驿站的意思,沈钺倒是不觉得多么意外,点了点头,也不与他强辩。
回了之前住的那院子,安阳今日不在,说是出去会友了。沈钺梳洗了一番,换了身衣裳,正坐在窗下想着事情时,夏老夫人院子里却是来了人,请他一道过去用晚膳。
沈钺整了整衣襟,便是随着一道去了。
虽然与夏老夫人不是头一回同桌吃饭了,可这一次,显然却没有上一回来得轻松。上一次,他只是夏延风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