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桌上两盏灯笼的蜡烛即将燃尽之前,周峥的线稿终于描绘完毕。
“哎呀,画得真好,”酉常情越看越喜欢,“可惜还没上色,只有墨线,还不够生动。”
周峥解释道:“上色得等到早上,现在太晚,虽有蜡烛照着,但光线与白天有差异,随便下笔颜色会出差错的。”
“我开玩笑的,你不用那么紧张,即便只是个白描,也看得出功底了,”酉常情细细端详,心底里生出些许唏嘘之情,“这把我画年轻了,我哪还有那小姑娘似的娇俏神态……”
周峥端坐书桌另一端,认真道:“画者所绘,都是眼中所见的。”
酉常情以为他在油嘴滑舌,不禁乐道:“哦,原来你也没那么书呆子嘛,嘴上也会抹抹蜜的呀。”
周峥一愣,随即低下头,很是尴尬的样子。酉常情便又逗弄起他:“周先生何必害羞呢?喜欢就是喜欢,若非是对钟意之人,怎能画得这般活灵活现……”
她有意暗示,不过周峥谦虚,完美地避开了她的话头:“荆姑娘,献丑了。其实我确实画得不好。”
“咳,哪里不好了……”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周峥指向画面好几处,郑重道,“墨线太过僵硬,五官还差一点,还有……”
酉常情无奈地打断他道:“得了,我也不懂画,只觉得画得好,不似你们这些会画画的,一点点瑕疵也要放大批判。”
“不是,是我的画技,确实不如人。在下说过了,以前专攻花鸟的,而专精人物的,另有其他。”
“你们学画的真讲究,还分呢?”她抬起一只手,托起下巴,顺便翻了个白眼。
“是啊,”周峥兴致勃勃地说起,“画肖像在我之上的人有很多……不过其中一个最难忘怀。”
“哦?”她抬起了眼皮。
“此人最擅人物,同时又精山水,花鸟也不在话下,只要是所见之物皆可入画,而且所绘每每神形兼备……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竟然还是一名女子。”
“啧。”
听得是名女子,酉常情的强调变了,变得阴阳怪气意味深长。
然而周峥全无察觉,仍在继续诉说:“……不过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她了,她现在已在北越宫中当娘娘,以后也见不到了。”
酉常情咧开嘴角,不禁疑问:“那你对她,是不是有过什么想法呢?”
周峥忙摆手:“没有,岂敢,我只当她是个弟弟。”
“啊?一个女孩子,当她是弟弟?噗……”
“嗯……”周峥皱着眉头想了想,“很难诉说。大概是因为那是个性格和寻常女子大相径庭的女孩,不仔细辨认,就是个弟弟。”
“哪有这样的女孩……”酉常情小声嘀咕了一句,忽然想起了什么,笑容僵在脸上,“你说的那个人,该不会姓叶吧?”
“哦,这件事流传这么广啊,姑娘身在南方也知晓么?”
——还真是她!
酉常情支支吾吾道:“这……我以前在燕京游玩过一阵……”
“那就难怪了。当时她冒名一位计姓的少年,进画院学画,后来因故自揭身份,原来她是从宫中跑出来的一名宫女,为了救人又回到宫中,再接着,就成为了北越人人皆知的叶妃。”
“叶青瑶。”酉常情撇了撇嘴,脱口而出。
“对,你连她的名字都知道?”
周峥两眼放光,这是一种他乡遇故知般的快慰,这屋子里的两个南方人正因为同认识一个北方人而令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被拉近了。
“啊,没什么,我是在燕京游玩的时候听那谁谁说起……”
酉常情试图搪塞过去,好在周峥也没太多在意。
“是啊,也曾闹得满城风雨过。”他道。
“那……那位被她冒充的计姓少年呢?”
“他……其实早在上京求学的途中就不幸去世了。这件事所知者就不多了,只有我们画院几个人才知晓。不过真是奇怪,我一路行来,总听说各地不断有新发现他的画作,可据我所知,他其实所留画作甚少,不会有那么多……”
酉常情眼珠子转了转:“那你有前去鉴别过那些画作吗?”
“何必呢?可想而知其中定混了不少赝品,至于那些真品,也只能叹一声死人的画作总比活人的值钱了。”
于是他又为这件世情而感慨唏嘘不已。两人一时无言,然而就在此时,听得外面一阵骚乱。
“外面又怎么了?”
酉常情心中忽然升起一阵不安,她做了个手势让周峥噤声,然后轻轻打开房门溜出去,一路贴着墙根听外面动静。
“……不好了,两帮的大炮包围皇城……”
便听到这一句。
“怎会……”
她当下明白了枢墨白的谋策失败,现在只有两条路。她思前想后,选了其中一条。
“荆姑娘?”
周峥见她回转,吹熄房内的两盏灯。只能说幸好这间房地处偏远,外面那些人还没注意到这里……当然现在他们自顾不暇也没空注意他们了。
她拉过周峥的手,严肃道:“周先生,此地危险,我们不宜久留……你跟我走!”
……
宋飞鹞的房门外,几位武林前辈大惑不解,他们现在已经没工夫针对她了,所以她重又坐下,静静听他们掰扯。
平顶翁率先攥紧那来通传的小子:“这怎么可能,两帮帮主怎可能提前获知消息,是谁在外传话的?!”
那小子目光转向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