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莲惜恰巧提着铜壶去烧水,经过门口听见了这话,脸便红了,唐慧卿一把打开卢恩成的手,“去你的,说话就没个正经儿啊?”
瑞雪扑罩卢家大院,也扑罩王家铁匠铺,虽然天刚亮不久,此际里,年轻后生们却开始打铁了,“叮叮咣咣”一阵砸,“呼哧呼哧”风箱一阵扯,王铁汉端了茶壶,站在铁匠台前,抿一口茶水,便指点一下砸锤的角度和力道,“刃处向外轻,背处朝里重,对对,不要慌,一锤一锤地来,一下是一下嘛……”
来年有丰兆,许多庄户人家便早早准备起了镰、锄、镢、镐,铁匠铺的生意红红火火,就跟炼铁炉里日夜不息的火焰一样……
郑半仙晓得自己不能吃闲饭,便干起了老本行,在铁匠铺门口,支起一桌一椅一长条板凳,挂起一面旗幡,上一个大大的汉隶“卦”字,每日里为人求签卜卦,通点吉凶,拆解八字,辨合姻缘。郑半仙一肚子学问,做个算命先生,本就大材小用,卦摊支出没天,来者便络绎不绝,名气越传越大了……
今儿下雪,街上人少,郑半仙难得的清闲,王铁汉从院里出来,见郑半仙不停搓手,便将自己的茶壶给了郑半仙,要郑半仙暖暖手,而后,长吁一股白汽,忽然说,“郑兄,你帮着算一算,我那老嫂子现在到底还在不在?这么大的雪,她在哪儿呢?”
自从吴氏不辞而别后,王铁汉心中之愧,一直不得消散,时时惦记此事,可惦记归惦记,只在心里,嘴上不多说。因为吴氏当初出走,盖因一帮子徒弟闹腾的结果,王铁汉若是老提说吴氏出走之事,又担心说多了,徒弟们心中也跟着生愧……
郑半仙听了王铁汉的话,望着远处树上的一层白雪,时有鸟儿扑跃,雪屑“扑簌簌”地落,树叶虽枯,雪落之后,再迎春日,不是又到返青欣荣之时么?花开花落,叶枯叶荣,雁飞燕归,日升月落,光阴流转似有轮回,可人呢,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呀……
郑半仙放下手里的茶壶,过签筒,一阵椅,朝王铁汉跟前一递说,“兄弟,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你现在闭了眼睛,默想吴氏面容,或者曾经往事,然后,你抽四根签来,我们共同审断审断……”
王铁汉便闭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忽地想起了曾经跟陈叫山,用井水兑酒合喝的那天,吴氏曾抱怨说,“贵楷,柴米油盐是小事,细水长流是大事,以后再不可这么大大豁豁……”并夸赞陈叫山说,“叫山是个好娃,人体面,心还细,闯江湖过日子,都成+来,我一定给你寻个好媳妇儿,一般的闺女可不中,得顶好,顶顶好……”
继而,王铁汉又想起陈叫山曾患了恶犬疾,吴氏又恰巧将她男人的衣服,送给陈叫山穿了,王铁汉便数落吴氏时的情境:吴氏来到院里,对王铁汉说,“贵楷,我给叫山那件褂子,原来本想着是给正堂穿的,正堂还没上身穿过,人就走了,会不会……”王铁汉一听此话,差点跳起来,“哎呀,嫂啊嫂……我说啥好哩?你没给我正堂老表穿过,可那也是他的个念想啊……”
王铁汉抽出了四支签,郑半仙将其平平放在桌上,左右调换一阵,而后缓缓读着
清幽自信得天放
林竹阴清随所向
引类录贤期茂异
幽湍大放作激浪
王铁汉一脸懵怔,便问此签何解……
郑半仙背手仰天,望着周遭银白,远山皑皑,云天沉沉,唏嘘无限地说,“吴氏应在人间,虽一时受难,但终究无咎,当可成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