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清晨,太阳未出来前,团团幽幽的晨雾,扑罩着草木、房舍、田坎。
高雄彪和陈叫山朝高家堡以南走去,风虽清冷,但田地间的人很多,陈叫山走在田坎小径上,因雾笼着,看不远,但绵羊“咩咩”的叫声,黄牛脖项上的小铃“叮呤叮呤”声,锄头绕划出一道弧线,锄进泥土里的“啪啪”声,农人喉管里的“嘿哈嚯”暗暗使力声,铁锨铲土后,翻起时,土太硬,有人“呸呸”朝掌心吐唾沫之声,交错传来,眼不看,耳仅听,已得田地劳作的欣荣之象……
有妇女背着背篓,与高、陈二人在田坎上相遇了,妇女喊了声,“堡主早!”侧身一脚踏进田里,为高雄彪和陈叫山让路,高雄彪回了声“方嫂早!”转头看见背篓里坐着的小男孩,便把手套摘了,两手捧住小男孩的胖脸蛋,“哈,这哉娃,屁股蛋蛋比我手都热乎,嗯,长大了是壮酗!”然后又对方嫂说,“方嫂,我听人说,给你家送的羊奶,哉娃喝不完,你还留到二天再喝,这可要不得!哉娃喝不完,你就喝,实在喝不完,就倒了算了,过夜的羊奶,给哉娃喝了可跑肚哩……咱堡里羊奶多得是,不缺那一盆半盆的,哉娃长身体哩,就跟蒸馍上气一样,马虎不得,掐疼惜疼舍不得!”
方嫂连连点着头,高雄彪一把将哉娃,从背篓里抱了出来,朝上一举,“哎哟,石头蛋蛋似的,最近可是沉多了!飞喽”高雄彪将哉娃高高抛起,接住了,再抛……
许是高雄彪抛得太高,太用力,哉娃裤裆里的尿布,一下垂了下来,哉娃也被抛得害了怕,大哭了起来_雄彪便将哉娃高高举着,一左一右地拧转,拧得哉娃脖子上的项圈银铃,“叮呤呤”响个不停,“呀哈,牛牛长得快哩……”
高雄彪不提牛牛不打紧,一说牛牛,哉娃竟忽然就尿了尿,“簌簌簌”地浇了高雄彪一脸……
“唉呀,唉呀……”方嫂赶紧过来接哉娃,一边用尿布擦哉娃大腿两侧,一边嘟噜,“你娃搞啥哩,咋乱尿?”
高雄彪哈哈大笑起来,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尿,笑得身子抖个不停,多亏陈叫山把他扶一把,若不然,高雄彪笑得差点摔田里,“童子尿洗脸,好好好,看来我最近有好事儿哩,哈哈哈哈……”
走一段田坎,一拐,上了小路。路旁有三颗柿子树,柿子红扑扑一片,都已熟软,剥皮即可吃,有一些柿枝低垂下来,却没人摘一颗。
高雄彪一招“白鹤飞云”,双脚于地一弹,“呼”地高跃而上,伸手摘了高处的两颗柿子,递给陈叫山一颗,“兄弟,尝尝,甜得没法……”
陈叫山剥了柿子皮,咬一口,甜而沁香,无一丝涩感,滑溜溜的柿肉,黏到嘴巴的角角落落,一咽,整个五脏六腑都是甜的了……
迎面走来一位老汉,牵着一头老黄牛,顺带又赶着两个衅牛犊。
“彪娃,逛田坝哩……”老汉远远招呼着高雄彪,声音洪亮,中气足足!
“哞爷早啊……”高雄彪迎上前去,在老黄牛胯上拍了一掌,“哞爷,你这拾掇牛,就是有把式,这膘又厚了一成啊!我看将来咱堡里的牛,都让你来拾掇算了……”
“这鬼娃,你又给老汉家上眼药哩么?”哞爷笑着说,“高家堡一百多头牛,我都拾掇,我都成了牛魔王了,嘿嘿……”
哞爷看见了陈叫山,便问高雄彪,“彪娃,这后生长得体面,不是咱堡的吧?”
陈叫山微笑着弯腰,“哞爷好!”
“这是乐州城的陈叫山,你知道取……”高雄彪的“湫”字还没说出来,哞爷就打断了他的话,“鬼彪娃,你当我老实话老了么?陈叫山我还是晓得哩!”
哞爷嘴里咂着烟锅,“叭嗒叭嗒”地响,吸溜了一下口水,从头到脚地打量着陈叫山,“山娃,你不简单哩!我只说取湫的人,肯定是块三棱爆翘的黑大汉哩,没想到,是个体面后生,这身胚,这眼窝,一看就是能成事的人……”
陈叫山嘴角朝一侧弯去,有些不好意思,“哞爷抬举我了……”
高雄彪闻见哞爷烟锅里飘出来的烟烟很香,便说,“哞爷,我整一口?”
高雄彪接过烟锅,“叭嗒叭嗒”吸了两口,鼻孔里喷出两股烟线来,“哞爷,这烟叶晒得好,阴得透,你用木板板压了的吧?”
哞爷瞪起了眼睛,“鬼彪娃,说是整一口,你还整几口啊?吃饭敲碗,那是招呼一声,你还把我这锅烟吃光啊?”
高雄彪笑着说,“哞爷你还啬皮哩啊?”哞爷来抢烟锅,高雄彪便高高举着,任哞爷踮着脚尖,连跳带蹦。高雄彪拧身将烟锅朝陈叫山递来,“兄弟,你整一口,香得很……”
哞爷听见高雄彪这么说,一下不跳了,对陈叫山,“山娃,你整一口,看我拾掇这烟叶咋样?”
陈叫山说,“好我尝尝!”
刚吸了一口,陈叫山被呛得猛烈咳嗽,赶紧将烟锅还给了哞爷,边咳嗽边哈着气,用手指夹着喉管,连连地揉、捏,“咳咳咳……我……我不会……吃烟哩……”
哞爷和高雄彪哈哈大笑起来,老黄牛也发出“哞”地长叫……
一头小牛犊子,跑前面田里去了,哞爷将烟锅在鞋底一磕,赶紧去追,“你飘得很,还骚轻跑田里去,敢吃一棵苗,今儿黑了让你卧外头冻肉干……”
哞爷飞步跑去牵牛了,高雄彪和陈叫山继续朝前走,高雄彪便问,“你晓得哞爷高寿多少?”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