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瓜望向窗外,摩天岭隐隐一抹黑黄相间之色,冬日萧索,草木衰朽,虚水河的流声,在窗外响着,声极低,像久远的时空流淌而来……
遥想几个月前,一路取湫,抵达太极湾时,这里郁郁葱葱,山是肥的,水亦不瘦,花并未全然凋零,各种颜色,团染着这一片天地。那时的太极湾,尚是混天王的太极湾,但正如那时的节令一样,绚烂已渐去,愁惨即将到来。如今的太极湾,是姚秉儒的太极湾,一个崭新的,改天换地的太极湾,冬已至,人心却并不冻结索然,正孕育着生机,以待来年的勃发……
可是啊,正如冬季终究寒冷,春天并未到来,那些春天的生机,尚隐伏在土地之下,云天之外,等着春雷春雨,春风轻拂……
既是结拜的生死兄弟,姚秉儒而今有志发展,却愁于缺钱,陈叫山理应出手相助的。
这,大许是没问题的吧?
面瓜这样想着时,觉着自己一度煞有介事,提防着这,提防着那,惟恐太极湾的人,自恃雄武,暗地了做了棒客,烧杀抢掠!而今,便为自己的猜忌和提防,而感到了一丝自愧……
面瓜不禁在心底轻吁:队长,不知你现在到了何处?何时归来?待你归来时,我定会开口向你讲说如今的太极湾,讲说姚秉儒的难处……
此际,面瓜牵念着陈叫山,陈叫山亦牵念着太极湾,牵念着面瓜他们……
陈叫山一行六人,此时已经抵达了秦岭的主峰,山太大,坡太陡,且这秦岭幽深处,天气亦很怪异,正所谓,一步一气象,一山一阴晴,起先上一段缓坡时,太阳尚在头顶,待上了缓坡,竟又下起了小雪,坡陡路滑,只得下来牵马而行。
鹏天从未见过这样大的山,这样陡的坡,这样险的路,用袖子抹着额头的热汗说,“这山赁大,住在这山里的人,买个针头线脑啥的,进进出出一趟,可不容易哩!”
三旺便解释说,“山里的人,跟平川坝里的人不一样,城里头用的东西,山里人能不用尽量都不用,实在要用的,出山一回,就狠了劲地买,将东西买得足足的!要不然,为个小小的东西,出一趟山,来来回回一折腾,买回来的东西,就是骡子要的马价钱了……”
七庆边走边仰头看两侧的峰,有的如錾子狠劲錾出来的,崖面一道槽一道槽的,有的如菜刀抹了豆腐,齐齐的,光光的,平平溜溜的,却啥都不长,就是黑乎乎的石头,而有的,就似白案师父的妙手,生生一捏,一提,提出来那么一道柱状,细溜溜的,孤零零的……七庆不禁感慨,“这的地方,要是住一伙棒客,想清剿,来多少人也把人家没法,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b是站山顶上朝下扔石头,就够人喝一壶的……”
满仓认为七庆说话不吉利:在深山里走,本来就害怕棒客土匪的,你可倒好,人家没出现,你倒先说哩,嫌人家躲起来,没到你眼边头来么?满仓便说,“扯……瞎……瞎扯……”
骆帮主明白满仓的担忧,便说,“这一带是没有棒客的!”七庆便问为啥,骆帮主说,“棒客要是住这里,早就凄惶死了,焦心死了……”
大家一提说起棒客,陈叫山便想起了太极湾,想起了面瓜他们……
陈叫山的眉毛上粘着一层雪花,嘴巴里呼出的白汽,扑罩一团,脸上的汗水,与热量融化的雪水,顺着脸颊淌,不禁心底忧虑着:也不知道面瓜他们究竟怎样了?只去了他们四个人,万一有个事儿,如何能应付?
雪居然越下越大了,起初的雪花,尚未落到人身上,便自己消化了去,而越朝山上头走,雪花竟渐渐变大,也变瓷实了似的,落了人和马一身,不大会儿工夫,山道上就有了六个雪人,六匹雪马。
“叫山,不行啊,咱得找个地方避一避……”骆帮主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照这样走一阵,咱衣服都湿完了哩!”
陈叫山停着步,朝天上看去,雪花纷纷洒,天空阴沉沉,看这架势,的确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雪……骆帮主本就着了凉,并未痊愈,如今再将衣服湿透,怕就更严重了!
山道一侧,有一条斜斜向下的岔道,骆帮主说,“就这边吧,找个能避雪的地方去……”
众人牵马下了岔道,缓缓向下走。大雪纷飞,岔道不宽,没有官道上垫着的山渣和片石,湿滑不堪!满仓体重,刚走两步,一个斜滑,险些栽进岔道右边的深沟里去8匹马也显得有些惊惧,蹄子踏在湿滑路面上,一踏两滑,后腿便频频地打弯,仿佛不敢再朝前走……
沿岔道进到沟底,拐过一座矮矮圆圆的小山,陈叫山看见了一个黑乎乎的山洞,众人便走了过去。
山洞不大,亦不深,但足以容下六人六马,且山洞里异常干燥,暖和,雪花飘不进,倒是个避雪的好所在。
三旺、满仓、七庆、鹏天,去山洞一侧的沟里,拾拣干柴,顺带为马捋一些草草叶叶。陈叫山见骆帮主脸色通红,身子却微微地发颤,便将山洞里的枯叶朽柴聚拢了,掏出打火机来,点了一堆火。
“骆帮主,衣服脱了烤烤,别冻着……”陈叫山说,“我去外面再拾些大柴来。”
六个人围着一堆大火,将外衣脱了在火边烤,火光飘摆着,摇移着人影,斜斜地交错着,恍惚着,投在山洞岩壁上,愈发显出岩壁之错落狰狞。
三旺蹲着,手里捏着小柴棍,一下下地拨弄着火堆,感到浑身暖乎乎的,颇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