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余说,他并不认识什么沈庆非,日本人的相貌,与中国人差不多,分不清哪个是汉‘奸’,哪个是日本人。
日本人曾邀请苍连山,去天葵社里唱戏,苍连山心有顾忌,没有去,只让徒弟去应付了一下……
陈叫山和吴先生皆感觉有些失望。
“对了,我在常家坊子那一块,看到过以前下棋的日本人……”老余说,“他们西京话说得溜,穿着打扮跟一般中国人没两样……”
陈叫山略一思索,便从身上取出沈庆非的画像,给老余看,老余反复看了好几遍,连连摇头,“这个人……没见过……”
出了西关胡同,陈叫山与吴先生边走边聊,陈叫山说,“如此看来,日本人在西京搜集获取的一些资料,肯定存放在某个地方……嗯,有可能就是常家坊子一带……”
吴先生俯身捡起地上的一片枯叶,在手里团来团去,仰头望天,吁叹不止,“北平有日本人,西京有日本人,上海有日本人……唉,野狼步步‘逼’近,我国人却不以为然,麻木逍遥……”
两人走到一个丁字路口,吴先生伸手左指,“陆主编家就在前面,我们过去坐坐?他一直想见见你……”
陆主编拒已经出院回家,但走路仍是一瘸一拐,吃饭甚至都需将碗放在桌子上,只用一只手去刨饭,而无法端碗在手。
见到吴先生领着陈叫山来了,陆主编十分高兴,要夫人赶紧上街去买菜,陈叫山便拦下了,“陆主编不必客气,我们也刚吃过饭不久……”说着,将买来的糕点放到了桌上……
“陈先生,我听吴兄说你为解天困,曾徒步三百里长路去取湫,其间困难重重,最终却取湫成功!实在令人可敬可叹啊……”陆主编吊着一只胳膊,单手拉开‘抽’屉,取出一沓稿纸,递向陈叫山,“陆某不才,以陈先生取湫一事,写了篇小文,想发到我们报纸上,望陈先生斧正一番……”
陈叫山低头看文,见文章题目为《侠义。民心。天道乐州陈叫山取湫之所感》。陆主编体伤未愈,吃饭尚且不能端碗,单手执笔写文,字迹虽略有歪斜潦草,但行文极有水平,文辞平实,却不乏厚重浑然之感,颇有鲁迅先生之文风……
文章并不冗长,陈叫山看了一遍,转于吴先生看,而后说,“陆主编文中所言,实在令我陈叫山惭愧……现在想来,取湫之事,也不过是我的莽气,加上一些运气所致!陆主编将其提升到这般高度来,我实实不敢领受啊!这文章,我建议不必登报了,陆主编以为如何?”
陆主编默默点了点头,却吁叹感慨着,“当今之中国,正处在新与旧,古与今,中与洋‘交’错‘混’‘乱’之际,正如今儿早上的天气一般,一切都‘混’沌、茫然、惆怅,看似有路,实则没有路,看似无路,实则又有路……”
陈叫山听着陆主编的话,隐隐之间,便想到了小山王高雄彪,陆主编之所虑,之所‘惑’,之所盼,与高雄彪之所虑,之所‘惑’,之所盼,似有相通之处,但又有分异之点。. 高雄彪的脚下,踩着一片高家堡的土地,他的所思所愿,在那片土地上,最大限度地实现着,完善着,圆满着,拒如此,高雄彪仍感不足,仍有所‘惑’。
而陆主编,或许他的所虑,所‘惑’,不比高雄彪少,而他的一片土地,是《西京民报》,那方方正正的版面上,一个个,一行行的文字,一张张图片,能如一个高家堡那般吗?
陆主编和高雄彪,究竟谁更接近心中的那一种完美呢?
陈叫山凝眉悉听,并未接言,但心下记住了陆主编话中的一个重要观点
中华民族,在新与旧的碰撞纠葛中,究竟何去何从?
吴先生也将文章看完了,陆主编笑着征询吴先生的意见,吴先生说,“陆兄,你这篇文章,令人深思啊……”
吴先生将稿纸捏在手中,背于身后,站了起来,面向陆主编家的一面小窗。太阳被窗外的白杨树枝干,分割了,支离了,经过窗棂投‘射’,洒了吴先生一身斑驳树影。
“陆兄说得好,当下之中国,的确如大雾之天气,令人不辨出路……”吴先生转过身来,看着陈叫山和陆主编,“但太阳终究会驱散雾霾,出路迟早会呈现!怕就怕在,中国也似一艘大船,承载着我们五千年灿烂文明,承载着我们华夏九州几万万人民,乘风破‘浪’,向前航行……”
中国,大船,承载,航行……
陈叫山和陆主编听着吴先生的话,看着吴先生立在窗下,一身长袍上洒满的斑驳树影,幽幽暗暗,明明灭灭,惟那头顶上闪烁的一道光芒,却愈外灿烂,恰同吴先生的观点比喻一般,令人顿感眼前一亮……
“可是,这不是按部就班,亦步亦趋的事情……”吴先生迈开一步,长袍裹挟了一道清风,将手中的稿纸高高举了起来,那稿纸便被树影钩织住,纸面上跳闪了一道金光,忽而又逝,“历史和时间,是航行的河道但不同阶段,不同航道,就会有不同的‘激’流、漩涡、暗礁、险滩……中国这艘大船,如何能闯出来,冲出去,需要的是智慧与经验,但很多时候,没有经验时,便更需要大船上的一部分人,站出来,拼出去,甚至不惜搭上个人‘性’命,却使大船一路向前,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吴先生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过度了,缓缓将稿纸放到了桌上,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