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叫山听着张五爷的话,脑海中隐约出现了一幅幅画面
太极湾以北的莽莽群山间,一口口炭窑里,火烟凶猛,日夜不息……
一捆捆的木炭,黑黑亮亮,浑浑全全,依序装上平头船,沿着虚水河,顺流而漂,长蒿一点,疾驰如飞,两岸青山黛峰,一闪而过……
平头船在碾庄码头,或调转船头,逆流向西,直抵梁州。 。在枯水、冰封期,则改用马车,一车车木炭沿官道而进……
虽说太极湾距离梁州城,稍稍远了一些,但有虚水河,作为天然航道,大大降低运输之成本,长远来看,其实有大利可图!
“行,那咱现在就出去转转?”陈叫山说,“顺道咱去趟驻防军府,见见王司令他们……”
陈叫山觉着,倘若真与张五爷做成了木炭买卖,万家人必然眼红嫉恨,如此,势必对张五爷不利!因而,必须借助梁州驻防军的势力,掣肘住万家,使之心有忌惮,不敢妄动……
临出‘门’前,陈叫山忽然问,“对了,张五爷,王司令那人,喜欢些什么东西?我初次登‘门’拜访,不送点人情总不好……”
为了跟陈叫山一路走,显得自己乖觉温顺些,张五爷特地换了一身青布长袍,听见陈叫山这么一问,便将‘胸’脯拍得“嘭嘭”响,“这不算啥事,包在我身上!”
张五爷领着陈叫山、面瓜、鹏天、大头,以及自己手下两位兄弟,先来到了“老奎福”泡馍馆吃早饭。
此时,老奎福泡馍馆的生意正好,食客众多,一楼大堂里,全部坐满了人!
拒如此,跑堂伙计脖子上搭着‘毛’巾,正跑前跑后地忙乎,一眼瞥见张五爷进了店,仍忙笑脸招呼,“哟,张五爷,您来啦”
张五爷两手叉在腰间,看着大堂里满满当当的食客,眉头一皱,正想发火说话,忽然意识到陈叫山在旁边,也意识到自己的姿势不妥,便改为两手背于身后,以平平缓缓的语气说,“怎么,没地方坐了?”
“张五爷说哪里话?再没有地方坐,也得给您张五爷留地方不是?”跑堂伙计将‘毛’巾,从肩上取下,朝后一挥,“楼上雅间请”
众人上了二楼雅间,遂即老奎福的张老板便进来了,冲张五爷拱手笑道,“本家爷,我刚在后厨忙乎哩,没出来迎接,失礼失礼……”
听见张老板这么说,张五爷瞬间感觉自己又端起来了,挽了袖管,手刚扬起来,却忽然停在了空中,侧首看了下陈叫山,便缓缓放下胳膊,“我今儿跟陈叫山陈队长来吃饭,你整点好的,后‘腿’配羊蝎子,汤要纯浓,锅盔要脆……”
“哎哟,原来是陈叫山队长,失礼失礼,慢待慢待……”张老板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情绪,兀自说了笑话,“我说怎么今儿一早,后院那枣树上,喜鹊就叫个不停……原来是贵客登‘门’啊!”
陈叫山便笑着说,“张老板一看便是喜庆人,喜庆人有财缘,这买卖做得红火啊!”
“这都承‘蒙’本家爷一直关照,嗯,一直关照……”
陈叫山在一旁看着张老板的模样,听他一口一个“本家爷”地叫,便觉着张五爷在这梁州城里,的确还是地位非凡哩!
过了一阵,张老板派人送来了铜盆、热水、洋胰子、干净的‘毛’巾,以及热乎乎的锅盔馍,要陈叫山和张五爷他们,先洗净了手,而后自己亲自动手掰锅盔馍,惟有自己亲手来掰的锅盔馍,泡在羊‘肉’汤里,吃起来才过瘾、地道哩!
张五爷一边掰锅盔,一边朝自己嘴里丢了一块,一嚼,便拍了桌子,冲收拾洗手水的伙计说,“今儿这锅盔咋回事儿?糊‘弄’我们呢……”
伙计吓得不敢吭声,只好去喊张老板了……
陈叫山吃了一口锅盔馍,便问张五爷,“这锅盔‘挺’好的啊,张五爷吃着不好?”
张五爷嘿嘿一笑,“陈队长,你是厚道人啊……这锅盔明显是陈年芽麦面,嚼口不筋道,还有这皮,也不脆嘛!”
张老板一进雅间,连连拱手赔罪,“实在对不住本家爷,对不住陈队长,这青黄不接的当口,实在没处‘弄’好面啊!楼下供的,都还是苞谷面掺着卖的,没法呀……”
陈叫山明白,在自己面前,张五爷越要显示自己在梁州城“吃得开”的身份,但毕竟也不可太过,便撕下一块锅盔,朝嘴里一丢,边嚼边说,“张老板费心了,我吃着‘挺’好,‘挺’好的……”
张五爷见陈叫山都这么说了,也不再扯面粉的事儿,而说起了火候,“我说张老板,你那鏊里是不是虚炭在烤锅盔啊?你瞧瞧这皮‘色’,脆么?黄么?”
陈叫山晓得张五爷这是在引木炭的话题呢,其实,人家老奎福的锅盔,烘烤得这火候,已然不差了,张五爷分明是有意在‘鸡’蛋里头挑骨头呢……
“本家爷,你真是好眼力,好嘴劲哩……”张老板说,“松坪炭窑场那帮子人,现在是萝卜快了不洗泥,现在供的这炭,跟以往比,火劲差着哩,炭筋不韧,也不大耐火……就这,不提前给点定金,还排不上啊!”
张五爷兀自得意起来,觉着话题引到位了,便跷着二郎‘腿’,脚腕一抖一抖地说,“张老板,我要给你‘弄’些木炭来,你要不要?”
“哎呀,那敢情好,敢情好哩!”张老板显得兴奋异常,“本家爷,你可别诳我啊,你要是真有木炭,你能送多少,我就要多少,一手钱一手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