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司令端坐在会客厅里,左边是万洪天,右边是李团长。--
王司令极瘦,万洪天极胖,李团长胖瘦适中。
王司令穿着的一身军装,显得松松垮垮,使人疑心那军装是套在几节竹竿上。万洪天穿着斜襟‘毛’领长大褂,却又显得鼓鼓胀胀,似乎那大褂是‘蒙’在一块大石头上。惟有李团长,一身军装着身,得体,自然,大方……
昨天发生在徐家棕货铺的事儿,万洪天第一时间便已知晓,他几次想亲自前往处理,思谋之后,还是没有前往。
万洪天在想:陈叫山纵是百般厉害,如今他终究来到了梁州城,梁州城是什么地方?是我万洪天的一亩三分地!且看他陈叫山到底几斤几两,能吃天,还是吞地,姑且一观……
另外,对于儿子万青林,以及护院统领肖占麟,万洪天存有考察之心,想知道他们,究竟淘涮得如何,在陈叫山面前,是吃亏,还是占便宜,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人处江湖,犹若相互对照,小圆镜能照人脸,大方镜能照人全身,好刀总须硬木试,坚堤还要大水冲,且由着他们闹腾去……
倘使一点芝麻事儿,我万洪天立时便出了场,且不说事情办得如何,总归说来,都是给陈叫山撑了脸面。
因而,万洪天稳坐家中,始终未出。
事毕之后,万青林和肖统领回到万家大院,向万洪天一番汇报,万洪天又主动询问其细枝末节处。尤其当肖统领义愤填膺,说到陈叫山要万少爷将地上的银元捡起来时,更是怒不可遏!
万洪天当下便发飙,呵斥了万青林和肖统领,“朝地上扔钱,本就落了下乘,还辩个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行事,拿得起,放得下,既然错一步,便要挽回一步,岂可拿无理当硬气?荒唐得很……”
万青林和肖统领被训了头头是道,乖顺顺地低着头,不敢再吭声……
待万青林和肖统领走后,万洪天一人兀自思索,想到万青林提说起的,关于陈叫山与李团长一番对话,尤其是陈叫山与韩督军‘交’情不浅之事……万洪天手便微微有些发抖,端在手里的茶碗,歪歪斜斜,差点泼洒自己一身茶水……
今儿一早,万洪天在后‘花’园里打了一通拳,吃罢早饭,总觉着心中被什么东西堵着似的,必须要取掉方才舒服。思来想去,万洪天觉着,应该去一趟驻防军府,找王司令谝一谝的……
话说王司令前几天去了羌州,视察三省‘交’界之地的布兵情况。
王司令并非行伍出身,早年间曾去南洋读书,怀一腔报国之志,回到国内后,却遇上了军阀‘混’战的时局……
唏嘘‘迷’惘之下,王司令以为:‘混’‘乱’时局里,空有热血与才情,不仅是无用武之地之悲,更是lún_lǐ纲常屡遭羞辱之殇,于是,便投笔从戎,置身于疆场!
王司令在韩督军麾下,虽无冲锋陷阵之勇,但写写抄抄,算算画画,对于韩督军那样的武夫‘性’格之人,确是帮了不少忙……
待中原之境,稍一平定安稳下来,韩督军受上峰指示,也搞“亲信诸侯”那一套。在轮到王司令头上时,韩督军思来想去,认为梁州、乐州等地,深处群山夹抱之间,仅仅凭借山峰之天堑,便可防御外敌,固若金汤,如此,十分适合王司令这般的文职将领!
昨天从羌州归来,刚一回到梁州城,李团长便向王司令,说起了徐家棕货铺的事儿。王司令沉‘吟’片刻,兀自说了一句,“那还真是好,这一下,有的好戏看哩……”
李团长乃是真刀实枪,炮火硝烟中,‘摸’爬滚打出来的铁血军人,奈何虽有勇猛,却乏战功,军粮吃了好多年,到头来,却还是个不上不下的境地,倒成了王司令这种文职军人的马前卒。
为此,李团长常常暗自叹吁,总觉得老天爷对自己不公,又似乎对王司令一类人太好,但这些不满与唏嘘,只可藏在心底最深处,不敢表‘露’出来……
每当夜深人静,辗转反侧之时,李团长犹然觉得:假如自己和王司令的位置,调换一下,自己来当个梁州驻防军的一把手,王司令来辅助自己,文武张弛,或许更好哩!若论杀敌,得见,‘摸’得着的战功,不管咋说,自己也总比王司令多啊……
因而,昨天在徐家棕货铺,当李团长听闻陈叫山的话,进一步确认了,自己之前对于陈叫山与韩督军‘交’情的传言理解。李团长当下心念大变,认为陈叫山非但不能逗惹,反而可以好好利用之……当然,这就跟打仗一样,只是一个大致的行军进攻方向,仗能打到个怎样的程度,自己的官位,能发生出怎样的变化,这都看造化了……
王司令一句“有好戏看”的话,猛地点醒了李团长,李团长一回味:是啊,在整个梁州驻防军所统管的区域里,若论能提抓起来的硬实人物,也就是乐州卢家陈叫山,梁州万家万洪天,除此二人,再无硬茬人了……
乐州与梁州,陈叫山和万洪天,距离六十里左右,常理说,倒也不磨不擦,相安无事的。但偏偏一条凌江,自西流来,贯穿梁州、乐州,向东流去。乐州卢家大船帮,梁州万家大船帮,因着这一条凌江,因着这一方土地,因着各自的买卖和利益,怎会不磕磕碰碰呢?
这正是,要想看火‘花’,就得石头撞,手里兀自攥一块石头,再硬,再光,也没有火‘花’可看哩……
李团长便悟出来了在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