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叫山这一番话,故意说得吞吞吐吐,但驼背老汉却听得明白,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还提到了摊货大哥,驼背老汉就更明白了,不再问什么,便开始数起了银元……
满满一褡裢的银元,驼背老汉伸手抓一把,一枚一枚地数清楚,在算盘上拨‘弄’两下,记了数,而后用裁好的红纸,将其一卷,两头捏合好,用两根细针别了,拿起‘毛’笔,在红纸上记下了钱数,而后再去褡裢里抓钱……
借着这个闲时,陈叫山假意看着驼背老汉数钱,眼睛却不时地打量着账房一侧的议事厅,以及另一侧的寝室……
有两只衅鹂,在窗外的芭蕉叶子上站立着,享受着‘春’天阳光映照的惬意,议事厅那边不时地传来人声,忽而一高,忽而一低,将两只衅鹂惊得飞走了,独留芭蕉叶子上一片绿晃晃的光……
其时,独角龙王盛川正在议事厅里,与一众货栈掌柜、船队首领、地方武装,在开着一个会议……
此会议所论之事,要说复杂繁纷,的确是头绪不少,但若说简单,也就一个字钱!
货栈里掌柜们,皆认为:既然很多货物,是王盛川手下人抢来的,又没有本钱,可以将价格定的比市面上的同类货更低一些,越低越好!
但这个话,肯定是不能直说的。
清泉镇有个货栈掌柜,在收摊货客送来的蔑器时,价格谈不拢,顺口说了句玩笑话,“你们又不编蔑器,篾匠编好了,你们光取,这玩意儿又轻,连力气都不费几把呢……”
后来,据说这位货栈掌柜,有一天夜里坐船过江,喝多了酒,站在船上‘尿’‘尿’,一头栽进了江里,再没有上来……
船队首领们此次来王宅,则想求王盛川把这个过江钱的‘交’纳周期定长些。王盛川规定是,每过一回鲤鱼湾,便要‘交’一次过江钱。可是,很多小船队,做的是短途贩运的买卖,上水下水跑得频繁,如此一来,自然就油头不大了!
船队首领们便想给王盛川建议:哪怕一次多‘交’一些钱,管个一年半年的,甚或一个月也成……
但这个话,也是不能太直着说。
万泉岭有个小船队,正月十五刚过,便跑腾麸皮谷糠买卖,这些玩意儿,死占船,又不重,更不值钱,利润低,头一回从万泉岭走上水,‘交’了一次过江钱,结果到双井镇便将货卖空了,临着又返身过鲤鱼湾。舟楫客们一掐算时间,说这船队买卖还好哩,将过江钱提高了三成!
船队的首领,赌气将船靠了岸,领着船户走了,说船不要了,以后也不跑船了!舟楫客们好说歹说,劝回了船队,并免了这次的过江钱……
后来没过两天,据说那船队忽然遇到了‘激’流,船队十余人全部翻了江,尸身都没捞着……
地方武装来谈的,是关于这个“分红”的事儿。
许多外地的船队,并不认王盛川的卯,拒不‘交’过江钱不说,还找当地县府、保安团去评理,县府与保安团的人呢,自然是要说几大箩筐的好话,说得口干舌燥,就为了能从王盛川这儿,多收点分红!
但这个话,也不能说的那么直。
王盛川时常说,他在汉口有朋友,在南京有朋友,在上海有朋友,都是些非富即贵之人,他只要一句话,那些朋友都愿为他两肋‘插’刀!
这些话听多了,地方武装的人,心里也虚:咱这山沟沟的小地方,哪里能比过人家汉口、南京、上海那些大地方?
王盛川能给一个子儿,就有一个子儿,惹急了,一个子儿不给,总不能跟王盛川撕破脸皮吧?
再者说,王盛川手底下五百多号人,长枪、火铳子、土炮、弓箭啥都有,真要撕破脸皮了,地方武装能有好果子吃?
陈叫山借着上茅房的间隙,站在紧贴议事厅的天井里,竖着耳朵听了一阵,大致将议事厅里的情况,听了个**不离十……
正静心听着,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陈叫山一下,陈叫山顿时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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