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回,陈叫山站在了比武的场地上……
面对着一位高手,相向而立,凝神,静气,对视,蓄势,暗自发狠……
战之前,众人翘望,目光定定,齐齐噤声……
战之中,有人错愕,有人惊异,有人纠结,有人恐惧,有人暗喜……
战之后,欢呼,啸叫,扬眉吐气,黯然,失魂……
高雄彪,岩井恒一郎,再到如今的吴蛮子!
乐州东城校场坝的阳光,西京大雁塔古戏台的清风,如今,金安城老戏台上,无雨无风,无阳光,天空‘阴’‘阴’,苍穹沉沉……
此一时,彼一时,此一势,彼一势……
曾经的隐武敛功,嘎然而止,点到即止,终而化敌为友,结下挚‘交’!
曾经全身心投入,只可胜,不可败,打,就打个利利索索,打,就打个痛痛快快,狠狠地打,不藏,不收,打出国人之威风,打出民族之气魄……
而现在,这更像一场游戏!
“吴帮主,请”陈叫山微微欠身,低低拱手。--
“请”吴蛮子抱拳冲天,头颅高昂。
不用‘交’手,过招,单就以体形看,陈叫山便晓得:类如吴蛮子这般,必是硬马硬桥的狠硬功夫,掌削砖断,头撞碑裂,一脚可倒一堵墙,三拳可震百尺松……
果真,吴蛮子抱拳示礼,“请”字的余音,尚未完全落下,转而,大喝一声“呀”,前冲,顿身,弓步定势,两条粗壮胳膊,犹若双龙缠柱,合夹而来,一招双风贯耳,直攻陈叫山面‘门’……
待那双拳抵至,看‘欲’合拢一刹,陈叫山两脚之后跟,分外一撇,腰力下坠,双‘腿’随势就分,下坐而去……
吴蛮子拳上之风,呼啸冲冲,倘是陈叫山以“午跃拳”之“野马分鬃”相抗,必是天崩地裂,火星迸溅之对冲!
陈叫山这一招分撇、下坠、随势就分、下坐,不属于十二秘辛拳,亦不属于任何一拳一派。
这是陈叫山随机而动,随心而形。
无招胜有招!
无而有,有而无,无无则有,有有反无。
一霎时,陈叫山分‘腿’下坐,吴蛮子双拳合夹兜空,‘交’错而去,陈叫山便觉察出了吴蛮子的腋下破绽……
左‘腿’绷直,右膝曲弯,闪身外出之际,陈叫山伸出两个大拇指,斜斜向上一,正正在了吴蛮子的两个胳肢窝处。
这依旧不隶属十二秘辛拳,不属任何‘门’派流风……
在围观者看来,陈叫山只是躲过了吴蛮子的合夹之功,仅此而已!
陈叫山很清楚,吴蛮子亦很清楚:那被的胳肢窝,麻酥酥,隐隐痛……
较之以往的对手,高雄彪打的是一个“势”,岩井恒一郎打的是一个“快”,而吴蛮子,打的是一个“力”。
在陈叫山的武学理念里,永远只有一个字,永远遵循一个字“应”!
大道至简,大方无隅。
应于所正应,应其不可不应,是为应也。
吴蛮子一攻未中,反受一攻,怒气腾勃,并不转换弓步,甩手一横扫,力胜千钧……
只这一招,陈叫山便感觉出:侯今‘春’所说吴蛮子“也是很有两下子的”,绝非虚言!
高雄彪之势,身形动转,变幻万千,是基于天长日久的浸‘淫’,对武学的理解,大处着眼,汹而变。
岩井恒一郎之快,矫若惊龙,动似疾电,是千千万万次的习练,发心于一念,拳随念走,念犹快拳。
而吴蛮子之力,动海撼山,裂天震地,是一回回的重复守恒,挥汗如雨,‘激’‘荡’热血,在重复中前进,在前进中守恒。
势快力极致是也……
吴蛮子所向披靡,名震江湖,其狂妄与傲然,绝非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他,狂得有底气,傲得有根本!
这样的对手,是不容对其不屑的!
吴蛮子单臂横扫,气‘浪’扑来,胜如一条巨蛟,动腾江河,腹背振振,便有千尺高‘浪’,冲天而欢舞……
拳未至,气先抵,一道强大气流,将陈叫山‘胸’前的衣衫,已然吹出一深深凹窝,横竖‘交’错,气流入衣,反又鼓‘荡’……
若是中了这一扫,便是钢骨铁躯,怕也要碎裂,便是拼力相抗,亦会气涌血‘荡’!
须臾间,陈叫山双肩对合,含‘胸’而收,弯腰,低首,身子犹若一片树叶,一根羽‘毛’,被吴蛮子这横扫之气‘浪’,吹‘荡’所动,兀自后飘了去……
“呼”
吴蛮子袖管起起伏伏抖闪之际,横拳挥扫,擦着陈叫山‘胸’膛,一寸之距,拳过,气过,风过,一扫而过……
陈叫山这一后闪,是为本能之变,不属十二秘辛拳,不属任何武派。
方才这一扫,吴蛮子似乎将平生之豪力,凝于一瞬,毕其功于一役,倾然全出了……
大之末,必化小,刚猛极致,其势必微,正如金秋之累累丰收,施尽绚烂后,终归冬日之萧索,沉滞而木木,而冬寒熬尽,‘春’又积蓄,蓬勃生发,展现生命无穷无尽的欢腾与力量……
往复不尽,循环无极处……
陈叫山看出吴蛮子横扫之力已退尽,必定要稳身,收势,重蓄力,再又发……动念之间,飘然腾身,似一蜻蜓舒翼,在田田莲叶间迂转,轻触莲蓬……
腾空际,斜撩一掌,不打别处,专朝吴蛮子方才挥扫而过的胳膊去,而胳膊之上,自手腕,到肩处,别处不打,专打那一肘拐处!
硬马硬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