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民歌,陈叫山是熟悉得很。 。
从小生活的山北地区,雄浑茫茫的山北平原,孕育强健有力的民歌。
在放牛的间隙,在割麦的闲暇,人们望着遥远的天地相接处,一股豪气上‘胸’,便吼出了一嗓子来,直‘激’‘荡’得那尘风吹扬,听者闻者,会心一笑,也便接上几句,一来二去,就唱个没完没了,唱个痛痛快快……
山北平川大野,人皆生得牛高马大,唱起歌儿来,吼起秦腔来,也是憋着浑身的劲儿,通过喉咙管,生生地爆发出来!
外乡人若偶来山北地区,忽而听见那歌儿,那秦腔,以为有人在骂仗,在吵架哩,仔细一瞅,原来唱歌唱戏者,脸上还挂着笑容哩……
如今,陈叫山听见了凌江上的歌声,感觉那歌风,较之山北地区,又大不一样……
山北地区的歌儿,像擂鼓,像呼喊,像大风吹得大树摇,像凛凛然大将军把盏长啸。
而凌江上的歌谣,像柳笛,像婉述,像小雨轻轻触润着芭蕉叶子,像水灵灵忻娘临窗哼曲儿……
船队顺水前行,那悠悠歌声,就像一股股,一阵阵的‘花’香,愈是近了,愈就扑入鼻息,浓烈了,醇芳了……愈是近了,那歌中的字字句句,都随风钻入了耳朵,像绵软的柳枝,轻轻挠着耳膜,说不出的享受……
绿莹莹的凌江哎
青蓝蓝的山耶
‘春’风风一阵阵暖
细雨雨一丝丝甜
哎哟喂哎哟喂呀哟
雀雀儿飞满天
……………………
妹妹呀你从那画上来
我描呀画呀就是不像哎
妹妹呀你从那‘花’丛来
我走呀绕呀‘迷’了路哎
……………………
哥哥你说话要思量
俺家不要你帮‘插’秧
你要是心里有妹妹
扁担挑水倒满缸
西岭上‘插’‘花’你有意
东江边洗衣我念想
你来我‘门’前我不放狗
我到你庄后你莫声张
……………………
“喂,上游来的船队,今儿是歌会哩,你们把船歇喽,过来跟我们热闹热闹……”
陈叫山听着那百灵掠水一般的歌声,心醉神驰间,忽然听见吊桥上有人在喊……
“帮主,咋整?用不用理会他们?”侯今‘春’踮着脚尖,朝前探望着说,“他们唱他们的歌,咱们跑咱们的船,两不干涉嘛……他叫咱过去热闹热闹,给管饭还是管酒啊,我看是有诈哩……”
船队的许多兄弟,听见前方姑娘们清凉酥软的歌声,银铃椅般的笑声,心就痒痒起来了……
“侯帮主,人家好心留咱听歌哩,有啥诈嘛?”
“是啊,双井镇、鲤鱼湾、金安城都闯了,到这儿还怕?”
“侯帮主,自打过了金安城,咱连着两天两夜跑,你也不嫌闷得慌?”
“咳,咱就过去听听歌,看看人家对歌赛歌,耽搁不了个啥的……”
兄弟们嘟囔了一阵侯今‘春’,便央求陈叫山,陈叫山笑着一挥手,“好,停船靠岸,咱也参加歌会去……”
兴许是男儿坡和‘女’儿梁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船队,竟呼啦啦都跑到了吊桥上,指指点点着,看着六十多艘大小船只,惊呼着,赞叹着,议论纷纷……
看得出,这一带的人们,对于每年的赛歌会,极为珍视!
这一天,上至须发皆白的老者,下到走路都不稳的孩童,皆换上了崭新的衣裳。年轻的后生和姑娘们,更是一个个打扮得‘精’‘精’神神,漂漂亮亮……
后生们多穿着藏蓝‘色’的衣衫,无论是新作的,还是浆洗过多回的,皆将炭火放在铁兜里,把衣衫熨得平平展展,即便是补丁处的细小线头,也剪干净了,熨平展了。
姑娘们的衣裳,则‘花’样繁多,有镶了白筋缠‘花’的对襟小衫,有形若一朵大喇叭‘花’的黑‘色’多褶长裙,有绣满了百鸟朝凤的短褂,有‘裤’脚上扑散着大团大团牡丹‘花’的彩‘裤’子……
手腕上,耳垂上,脖子上,戴着银镯子,珠珠耳坠,柳叶‘花’环,发髻上‘插’着各种颜‘色’的山‘花’‘花’……
无论是后生,还是姑娘,头天夜里,都‘激’动得睡不着觉,半夜里都起了‘床’,劈柴,烧水,用皂角洗了头发,用豆江泥或者洋胰子洗了澡……犹嫌不够,还要爬几座山梁,寻那源头活水的灵泉,喝一通山泉水,脑袋朝后仰了,“咕噜噜,咕噜噜”地让泉水在口腔、喉管里冲‘荡’一阵,将嘴巴也洗漱得干干净净……而后,或会寻几片散发香味的叶子,再在嘴里嚼上几嚼……
如此一番,皆是因为
三月十二这一天,既是赛歌会,也是民间约定俗成的相亲会!
姑娘和后生们,能不‘激’动么?
那一座吊桥,便是赛歌相亲的界所。无论是男儿坡的,还是‘女’儿梁的,男男‘女’‘女’,各站两边桥头,有群唱群和,亦有单唱单和。若是有后生和姑娘相互喜欢了,爱慕了,就朝吊桥中间走,后生手里拿一束‘花’,姑娘手里捏草叶,两人若在吊桥中间相会了,相互‘交’换了‘花’草,便算是定了下一‘门’亲事……
当地的说亲说媒风俗,比之别处,无甚差别,都是媒人牵线搭桥,说哪家的后生,如何的勤快,如何能杀牛,能驾船,能吃五大碗尖尖的蒸饭;说哪家的姑娘,模样如何皙气,手如何地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