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剿匪纵队第七分队的肖队长,是一位身披着鹅黄色披风的大胖子,下巴一沓一沓叠在一起,似脖子上夹了三个大白馒头一般,肚子鼓鼓圆圆,宽大的军装里,像是装了一口几十人吃饭的大铁锅一般。崮繆琰咋
待肖队长一上了船,船舷的吃水线,明显地朝水下浸了一下,闪了闪,才又浮了浮……
老嘎微微欠着身,站在肖队长身前,“长官,你站稳喽,我们开船了啊,逆水过去,不好撑哩……”
肖队长两手抓在皮带上,下嘴唇略略前突,撇着嘴,将老嘎和陈叫山打量了两眼,冷笑两声,“这么壮实的汉子,撑不动船,哼,日弄鬼啊?”
陈叫山便微笑着解释,“长官,船上货多,吃水就深,顺水轻巧,稳当,逆水也不偏航道……可这不是为了接你们过江嘛,得把货转了呀,所以,就不好撑呀!”
“真是巧舌如簧啊……”肖队长微微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兀自声音拔高了,“就算你舌头转出花来,如果让我发现你们有通匪端倪,哼哼,到时候,我让你们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成……”
在肖队长说话之际,陈叫山暗自打量那个被押老者……
老者站立船头,两手背在身后,江风一下下吹来,长袍下摆卷起来了,垂下去了,袍上褶皱一横一竖……灰白的头发,原本梳成了大背头,丝丝朝后,显露出智者饱满的前额,而今江风自后吹来,扫乱了头发,有的朝前,有的朝后,朝前的头发一下下掠着老者双眼,那眼中,是淡然、从容、镇静、不屑、无畏的光……
这位老者,应该便是地下党!
陈叫山在心底确认着:他与吴先生一样,他们眼睛中流露出一种东西,叫作追求!
“走喽”老嘎身子朝一侧倾斜了去,猛地一插长蒿,手腕又暗暗一拐,右脚虚起,左脚使劲朝下踩去,腰身朝下一沉船身便猛地朝一侧倾斜……
“哎呀……”肖队长站立不稳,朝一侧倒去,旁边两个士兵,连忙去扶,扶是扶住了,但肖队长实在太重,整个人如一座大山一样,倾倒下去,压在了两个士兵身上……
肖队长费了好大劲,爬起来,从腰里摸出手枪,一下抵在老嘎脊背上,“你想把老子闪下江去啊?”
陈叫山暗暗一瞥,见长袍老者唇边,浮起了一抹笑意,似风掠浅水,粼纹轻轻,不易察觉……
“长官,是你站的地方偏了……”老嘎不慌不忙,毫无惊惧之色,淡淡说,“我不点这一下,船就漂下去了……”
一位尖嘴猴腮的士兵,走过去,凑在肖队长的耳边,低语几声,肖队长的蒜头鼻子里,闷闷地出了一口气,才将手枪收了回来……
来时是陈叫山撑船靠前,老嘎撑船靠后,再返回时,老嘎撑船靠前走,陈叫山尾随之……
老嘎是撑蒿的个中高手,深谙撑船的玄奥,往往身子一再地倾斜了去,胳膊上的肌肉,条条绷起,脸憋得通红,看似用力巨大,实则故意收着,滞着,任船逆水行三尺,便顺水漂两尺,一顿一挫,在江面上迂回行进着,撑了老半天,还没有到江心……
老嘎慢,陈叫山就更慢,抽蒿时,看似“啪啪啪”地换手,掌心却是虚的,并不紧抓蒿,任船朝下漂……
陈叫山一边撑船,一边打量长袍老者。(百度搜索更新最快最稳定)兴许是在江上,羁押长袍老者的两个士兵,不再去拧长跑老者的胳膊了,但长袍老者始终一个姿势,两手背后,头高高仰着,遥视东面江天相接处,那一轮跃跃而升的红日……
“老先生,你往船中间站一点,中板稳,两边闪,你也别看水,看水晕哩……”陈叫山故意找了话,对长袍老者说,并暗自打量船上士兵的反应……
“小兄弟,你只管撑你的船,我站得稳当得很!”长袍老者头稍稍一平,看向陈叫山,“你们船队这船还不少哩,这么多的货,是去汉口售卖吧?”
陈叫山未曾料到,长袍老者竟与自己攀谈起来了,船上的士兵们,倒也没有干涉什么,便说,“是啊,大码头才有大买卖嘛!而今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我们这些光有一身笨力气的,也只能是在这江上讨活口,哪像老先生你,一看就是有学问的人……这古话说得好,有智的吃智,无智的吃力啊……”
“小兄弟,话也不是这么说的……”长袍老者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了出去,胸膛前的袍布,在风中鼓荡着,“亚圣在《滕文公章句上》中有云: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乍听去,似乎有理,实则非也!心智与身力,只不过是人的两种存在形式而已,重智而轻力,于国于家,便靡靡矣,使力而不出智,非形而上之道,犹不可长也……”
长袍老者似乎意识到自己说话,太过引经据典,太过文绉绉,便忽然噤了声,兀自一叹,换了一个角度说话,“我倒是羡慕你们,在这江上自由来往,斗恶浪,战险滩,高挂云帆,浩浩荡荡,犹如雄鹰之翅膀,在水天之间翱翔,多么痛快……”
“闭上你那臭嘴!”一位帽子戴得歪歪的士兵,似乎很反感长袍老者说话的腔调,恨恨瞪了长袍老者一眼,将枪托在船板上重重地敲了两下,“嘭嘭”响,“这都什么火候眼儿了,你还在这儿老鼠咬碟子,口口是辞(瓷)啊?我给你说,要不是你们读书读得脑子坏了,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另一位士兵坐在船上,用衣角一下下地擦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