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来,那码头上混战的两方阵营,棍棒,刀光,血,嘶叫,一个个倒下的身影……时时在陈叫山眼前,无序回闪……
是日一早,侯今春与万青林、赵秋风,领着十来个船队兄弟,来两江航会会馆楼探望陈叫山。崮繆琰尚崮繆琰咋更多精彩小说请访问biqi.me
房间尽管大,一下进来这么多人,亦显拥挤了,陈叫山将手挥了挥,示意服侍照料的八人且先退出去休息……
“帮主,咱们的货都码好了,我跟兄弟们说,明儿一早,咱把鸭艄子上挂了帆,就返回了……”侯今春坐在病床边,察看了陈叫山包扎的伤脚,便说,“我琢磨着,咱再不走,兄弟们都被浪荡坏了,逛窑子的,下馆子的,耍钱的,都还不受说,一说就顶嘴哩!”
陈叫山看着侯今春的表情,晓得他说的话,前半段都是真的,后半段,则有杜撰成分……
很显然,侯今春不好正面去问陈叫山的去留,便绕山绕水地说,以期陈叫山能自己开口。
陈叫山若是铁心留在汉口,谁也无法阻拦!
陈叫山要是决意返回乐州,谁也不能说不。
于侯今春而言,陈叫山若是不回乐州,他便是名副其实的卢家船帮大帮主。尽管侯今春没有明说,但从他的语气和表情中,莫说陈叫山,便是一同来的船队兄弟,都已经看得明白……
“哦,还有这些事儿?”陈叫山故意以十分意外的神情,便问三旺,“旺,回头你弄个名单出来,我倒要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和侯帮主顶嘴?”
三旺心里明得跟镜一样,晓得这是侯今春编出来的话,不知如何回应陈叫山,只得摸着后脑勺,嘴里“嗯嗯”地囫囵着……
一旁的万青林,心底里是极力希望陈叫山返回的。
这一趟跑船来汉口,万青林从最初的对陈叫山之嫉恨和不服,变成了完全的敬服和敬重!在他看来,陈叫山就是龙头,一种精气神之所在,是兄弟们的主心骨!倘若陈叫山留于汉口,谁能料到,返回一程,逆流而行,又会遇到多少棘手事儿?
这是一种信任,亦是信赖。
但当着侯今春的面,万青林也无法把话说那么明白,只好换一个角度,“大哥,你的脚,现在走路的话,能吃上劲儿么?”
“不碍事儿,左脚多用点劲儿,伤脚少用点劲儿,能成!”陈叫山看出万青林的欲言又止,便又说,“青林,这两天汉口乱得很,咱们船泊在码头上,该没有啥事儿吧?”
兄弟们纷纷说没事儿,没事儿……看得出,他们都十分关心陈叫山的去留问题!
陈叫山坐着拧了身子,推开窗扇,瞥见了远处的长江,浩浩荡荡的壮美景象,忽而一叹,语气苍凉起来了,“兄弟们,这里是汉口,大码头啊……”
“是啊是啊,两年多没过来,变化着实大得很,都认不出道儿了……”
“倒不愧是九省通衢之地,可真是开了大眼界了啊!”
“我就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轮船,一船顶咱几十船的运量哩……”
陈叫山微笑着,心中却是一种难言的苍凉……
没人听懂“这里是汉口,大码头啊……”的真正意味……
一方面,在汉口,在曹保仁的掌控下,卢家船队和万家船队合一起,不过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力量。
曹保仁既然有意挽留陈叫山,处处关照船队,这一份人情,不报,属无义,报之,又拿什么报?留下来,辅佐曹会长么?
另一方面,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陈叫山感觉曹保仁是一个城府似海,近乎神秘的人物……太多的疑问,凝结在陈叫山心头,却没有合适的契机,去解问……
陈叫山甚至觉得:亏得自己的脚受了小伤,给了自己一个回旋迂回的时间,若非如此,他不晓得,到底该怎样去面对曹保仁……
愈是大人物,愈是韬晦到极致……陈叫山觉得:自己在曹保仁面前,显得那般弱小,缺乏那种吞海吸江的气场,缺乏那种纵横捭阖的大的格局……
然而,那天在瑶池阁里,那几个蒙面人所说的“勾结洋人,贩卖烟土,欺诈船户”的言论,到底是对曹保仁的污蔑,还是确有其事?
曹保仁整日忙着,陈叫山一直没有机会,与他好好地谈一谈。但同时,陈叫山又在常常自问:就算有个空闲时间,与曹保仁相对而坐了,又该怎样去谈,谈些什么呢?
“兄弟们都过来了哈……”
众人正在房中交谈,忽而听见曹保仁的声音传来,转头看,曹保仁笑盈盈地走了进来,朝船队兄弟们逐个地拱手招呼了,直奔陈叫山跟前,蹲下来,察看陈叫山的伤脚,“叫山兄弟,今天感觉怎样?”
“好多了……”陈叫山冲兄弟们扬扬手,“兄弟们先回码头上去忙吧!”
“走,走,咱先回去,曹会长和帮主有话说哩!”侯今春号召着众人朝外走,边走边说,“曹会长,你们先忙着哈!”
曹保仁站起身来,挽留众人留下吃饭,客套几句,众人还是都走了……
“曹会长,码头上干仗的事儿,处理得怎样了?”陈叫山问。
曹保仁从怀里摸出一根雪茄来,在烟盒上弹了弹,打着了打火机,正欲点雪茄,忽然意识过来,“噗”地吹灭了火,将雪茄一折两截,闷闷一叹,“两派都被抓了些人,我也去了警察局,走了过场,没啥事儿了……”
一场混战,死伤那么多人,怎就这般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