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君琰的眸焰轻轻跳动:“所以早在道历七三三年,三九寒蝉的仙术就已经泄露?”
“我倒不知具体时间!”冬皇道:“毕竟公羊显龙早就死在虞渊,我也没法问他是什么时候帮我延了寿。但醒过来后,范斯年就给了我很多关于许秋辞的情报,让我来编织一场许秋辞转世的神话。那份情报之详细,骇人听闻呐——”
“祖皇帝陛下,你现在很危险。”她轻声而叹:“这雪国上上下下,你可知道有多少双秦人的眼睛?你们闭关锁国,但却没有秘密。”
“也就是说,你在三十年前,就开始准备许秋辞的身份。而秦国或许在道历七三三年,就开始谋划今日之变?这的确是触目惊心,令朕不安。”洪君琰嘴里说着不安,声音却仍然很平淡:“后来呢?”
“或许比您预计的更早,或许更晚,谁知道呢?我也只负责其中一个环节。”冬皇淡声道:“后来的事情就很简单。太医署继续公羊显龙的工作,修补我的伤势;范斯年抹掉所有关于宁道汝的历史,所幸是以前在镇狱司任职,时间也过去很久了,这件事情便具有可行性;许妄抓取许秋辞的因缘,加于此身;王西诩帮忙移花接木,引导天机……再加上我个人的一点点努力,再次成道。冬皇便这样诞生了。”
冬皇说着,抬起麂皮靴,继续先前的路,接续她的冰雪桥:“我如此坦诚,是否能够换回坦诚?雪国的祖皇帝陛下,若是我通过凛冬仙术做的手脚全都失败了,这九幽玄冰其实冻不住你,你就别再僵在那里了——不要叫我空欢喜,可好?”
“但朕还有一事不明。”洪君琰慢条斯理地道:“宁道汝,既然你不是真正的许秋辞转世,又为何不阻止寒蝉冬哉仙阵,反而推动极霜棺,迎朕归来呢?”
“你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冬皇问。
洪君琰道:“兼听则明,朕都想听听。”
“原来这个词语是这么用的……”冬皇摇摇头:“真话呢,就是我知道你洪君琰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必然还有后手。王西诩也算出来,你这寒蝉冬哉仙阵,有反陷的手段。我贸然行事,有可能是自投罗网。我继续支持你,在你归来的过程里加一点料,影响你的道躯,倒是更有成功可能——当然现在大概也失败了。”
“假话呢,就是我大秦帝国,武威天下,不肯凌人之弱,就是要在你最强的时候击败你,让你展现所有,让你们输得心服口服!”
“要在朕最强的时候,予朕以败果么?”洪君琰缓慢咀嚼这句话,眸里的焰光有片刻闪烁,而后定止:“那么,朕当如你所愿。”
将他死死冻住的九幽玄冰,在这一刻纷飞如星子。
那锁住他的龙椅,直接熔作金液,滴落长空。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站起来,站在那里,却已经有无限的巍峨与澎湃。
平天冠仿佛与天齐!
冬皇在他回归过程里做的所有手脚,都成功了。但也都没能真正影响洪君琰。
就像一滴墨汁,能够让一杯水变色,却无法影响一片海。
此时此刻洪君琰才展现他的全部力量,这片雪域都不能将他容下。仅仅只是蔓延的气息,就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越是强者越知其强,越是强大越受压迫!
天地大光。
那覆盖天穹的星斗之阵直接崩溃。
雪国夜复明!
冬皇在这样的时刻,却是看向姜望,仿佛此间只有这一个熟人,用一种怀疑的语气道:“姜阁员,我刚才是在说,后半句是假话吧?”
姜望犹犹豫豫地开口:“好像……”
他的视野里出现一只手,一只把握乾坤、掌控八柄的天子之手,此手只是一拢——
轰!
时空都错位,见闻亦曲折。
这只手竟然无限大,冬皇竟然无限小。
她的道则她的力量她的血肉……在这只仿佛囊括天地的手掌中,近乎无限地坍塌。
就在姜望眼前,冬皇那强大的道躯,直接被一把捏瘪了!
“……是吧。”姜望强迫式地把这句话说完,默默推动太虚阁,又后退数百丈。
古老阁楼仿佛独在世外,那青衫似远空云一角。
天翻地覆,云卷云舒。
“你们在雪原做了许多的准备,你们或许还有很多张底牌,但朕,不想看了。”
洪君琰一把捏碎了冬皇,淡漠地抬眼,看向雷海中的两个倒影。
千万年不散的雷云,仿佛永远暴耀的雷光之海,因为他的目光触及,而开始结冻凝霜。闪电成跳跃之形,冻结在厚厚的冰层里。
强如王西诩,可以在命运之河逃脱斩击,却也不得不改写文章,提前跃出雷海!
强如总司因缘之许妄,也未能消去这一眼的因缘,只好驾驭仙宫,破冰而出。他要检验洪君琰的实力,现在他看得真切了!
比想象更强大,比传说更巍峨。
在道历新启的辉煌时代里,立于现世最高处的存在,至今仍有无敌之威。掌撼雪原,目慑天地。
所谓“绝巅”,就是走到这个世界的极限高处。
每一位绝巅修士,都触及了现世极限。
他们通过某一条或某几条道路登顶,方向不同,道路不同,最终的高度却是相近的——天高如此,不能再高,除非打破天去。
所以绝巅之上的那一跃,才如此艰难。那是对抗整个世界的锢锁。
但是否绝巅就等于绝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