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翕音只简单说了句:“不冷”,仍低着头,专注的心思全放在笔端。
景辰突然想起来,盛夏时节她给他搓背时,净堂里那么热,叶翕音的手却依然是凉凉的。
景辰不自觉向她面色上打量,叶翕音的肌肤很白皙,此刻被暖烛映着,肤色细腻晶莹,瞧不出气色好坏,不过她的肤色看着倒是让人挺舒服。
景辰正看得出神,冷不防撞进叶翕音抬起来的眸里,澄澈的眸光里掬着浓浓的清甜笑意:“被你修改过的握笔姿势果然好多了,你看,这一张写的是不是比刚才那几份好看很多?”
叶翕音兴奋地献宝似得,将自己新写好的一张放在景辰眼前。
景辰仔细看过纸上的笔迹,轻轻点头:“嗯,孺子可教!”
被夸奖的叶翕音,面上显出些得意之色,埋头迅速将剩下的请柬一气写完。
等所有的请柬墨迹都晾的差不多了,叶翕音仔细整理成整齐地一叠,放在景辰书桌的旁边:“这些请柬,明日就拜托你啦!”
景辰微微点了下头。
叶翕音见他手边除了几卷书,还有一两副卷轴,便知道他必是还有事做,起身将圆木凳放回原位,叶翕音道:“那我先过去了,你也早些歇息。”
“嗯”景辰低应了一声,目光却停在旁边的书架子上。
叶翕音转身往外走,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身后的景辰低低地说了一个字:“书”
回转身,叶翕音就看见那本《玉铭杂录》安静地躺在桌角上。
娟秀的眉眼立刻漾起笑意,叶翕音捧起书,对景辰屈了屈膝:“多谢景辰少爷”话落,正要转身时,却听景辰补了一句:“那日,你在我房里发脾气的时候,唤的是‘景辰’”
没想到景辰会突然提起那天的事,叶翕音脸一红。
知道他说的是发卖朵儿的那次,叶翕音抬起手讪讪地摸了下鼻头,正不晓得该怎么接这个话,听景辰继续道:“你不同于旁人,往后唤我景辰就好。”
叶翕音浅浅应声,迅速转过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看着那窈窕倩影往屏风后一转,不见了。
景辰眸底的暖色瞬间尽逝,语声冰凉:“怎么这个时辰过来?”
背后隔开内外室的落地幔帐微微晃了几下,黑衣人由幔帐后走出来,立在景辰的书案前,恭敬行礼道:“因有事禀奏少爷,所以……”
“没见我房里有人?以后行事务必避着她!”景辰语声寒冷。
黑衣人立刻恭敬垂首:“是!是属下失职。”
略顿了顿,黑衣人见景辰没再说别的,才小心询道:“请问少爷,这位叶姑娘真的是少爷的未婚妻?还是另有别的身份。”
默了片刻,景辰缓缓道:“她是我的未婚妻,不过她只是个普通女子,现下并不知晓我的身份,我不想把她牵扯进来。”
黑衣人立刻垂首回道:“是,属下明白了。”
“好了,说你的事吧。”
黑衣人略顿了顿,露在黑色面纱外的精明双眼,从景辰面上迅速扫过。
先前他以为是错觉,景辰在提起叶姑娘的时候,眉宇间有一瞬的温柔。尽管是短短的一句“不想把她牵扯进来”可是语气里却透着浓浓的保护。
在景辰身边坐斥候这么多年,他还是头回见这个清冷沉稳的男子,因为一个女子,而显露出内心深处的情愫。就连当年他生母,前皇后驾薨时,他都始终淡漠的不显丝毫情绪。
看来这位叶姑娘,在他家少主心里的地位有点不一样。他以后需格外小心谨慎。
“属下查了东邯州所有的官员名录,并没找到一位与先帝起居舍人姓氏完全相同的官员姓名。属下怀疑,当年的那位黄姓的起居舍人,是被人冒名顶替的。”
黑衣人说完,目光有些凝重地看向桌后端坐的景辰。
手指缓缓地一下一下轻扣桌面,景辰微垂着浓密的长睫,沉吟稍刻道:“换个方向查,去查与那位起居舍人入朝为官对应年份的,所有东邯州举子的名录。”
“是,属下这就去查!”
黑衣人说完就要离开,却听景辰继而缓缓问道:“冰绝宗那边有没有动静?”
黑衣人立刻回复:“那边属下盯的很紧,最近没见他们有什么动作。”
景辰没再说话,只轻轻摆了摆手。
黑衣人见状,恭敬行礼后,一个旋身便不见了踪影。
碧云天,芳菲歇。秋色连波,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伏案写完一封书信,抬首,对窗棂外,另一处扇形窗格下,景辰看见一阙温婉安静的淑影,仍在秉烛夜读。
她手里捧的书,正是刚从他这借去的《玉铭杂录》。
从他书案的位置,越过两扇镂雕木窗格,刚好可以看见对面窗下的叶翕音,角度不偏不倚,刚好合适。
景辰微微勾唇。
冷清秋果真是用心良苦啊!
这样与她对窗而坐,虽是与以往相同的寂寂长夜,景辰却莫名觉得,连案头摇曳的烛火也凭添一份温柔。
寂寂长夜,竟也如此多情。
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吧嗒”一声,书掉落在地上,床上的叶翕音缓缓张开眼,往窗外看了一眼,天光熹微。
揉了揉惺忪睡眼,叶翕音躺在床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尽管还有些睡意,却仍强迫自己坐起身,披衣下了床。
搬回来以后,冷清秋又给叶母那边的院子另雇了两个使唤媳妇,红于便跟着叶翕音在这边主屋的院子里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