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汉那年刚六十,一张脸却如枯树皮似的,显得很老很老。他布满老茧的手刚想摸摸小丫头的脸,又怕刺痛了她。到底,还是摸了摸她的头发。
十年前,江老太话还犹在耳。她说,他们要养就养一辈子。他也不想将篱丫头送回去啊。可是,老伴林秀年纪大了,以后他走了,没有人来犁田耕地,她靠什么来养活江篱?
林秀哭得一脸悲凉。
“阿秀啊,你要好好的,再难也要活着。别想我,以后篱丫头就靠你看着了。”
十天之后,江老汉去了,江篱的眼睛红肿着,但面色平静。
江老汉去世的时候是寒假,还有十多天就要过年。冷冽的寒风吹着,跟她十年前出生那一年如出一辙。
江老汉出殡时,江篱一滴眼泪也没流。她不信,江老汉就这样去了。她不信,最疼爱她的爷爷这就去了。
她亲眼见到棺材下坑,被土掩埋,她还是不信。
她拒绝哭泣,她认为,只要她不哭,江老汉就会回来了。因为爷爷说过,只要她不哭,他就不死。
村子里的人指指点点。大意就是,没想到江老汉拼了命拉扯大的孩子,这么没良心。走的时候都没见她一滴泪,一声哭,江老汉该死不瞑目啊。
江篱估计就是流了木村江家的血,冷情得可以。
江篱垂下了眼帘,走进江明睡的屋子。
里面各种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死亡的气息。
只一眼,江篱就看到江明的脸,带着青色。昨天中午去世的,到现在,已经快一天了。
江篱唤了一声“奶奶,您节哀。我们该给爸爸换上衣服了,还有通知村里的人。大姐,二姐还没回来,你通知了吗?”
她声音平静,条理清晰,透着与年纪不符合的沉着与冷静。
江溪手上拿着糖,没舍得吃。包装她都没撕呢。
她怯生生的站在门边,一双小鹿般的大眼,看着里面,却不敢走近。
她记事起,江明就躺在床上了。江明就再也没有抱过她。江明越来越瘦,最后成了皮包骨,江溪害怕他,不敢亲近。尤其是因为太瘦,江明的眼睛就是凸起的。一笑就骇人。
江老太没有理会江篱。
江篱接着说“奶奶,其实我昨天中午就梦见爸爸了。梦里,他很好,他对我说,他最放心不下的是你,他让你别伤心了。他说……”
江老太猛然的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那目光就像看仇人一般。
她讨厌江篱,从得知江篱出生就是一个丫头时,她就讨厌了。她从来没想过要江篱留下来。将江篱扔出去,她没后悔过,就算现在,她也没后悔。
别人都说江家是作了孽,才报应到了江明身上。
不是,是江篱这不祥的丫头带来的。
江老汉收留了她,结果得了癌症死掉了。
她就不该让江篱再回来。
江篱回来了,好不容易怀孕的江英,却又生的是个女儿,还是个兔唇的!
江篱回来了,江明生病,江英离婚扔下他们一家子人,现在,江明死了,她说什么了?
她说,她梦见了,梦见江明死了!
当一个人被仇恨和偏见蒙住双眼时,就再也没法公正看待事情。
江老太从来没想过,江篱回到江家,任劳任怨。明明如花的年纪,却像个大男人一样,扛起了农活的重任。
放了假,江篱从来没有假期,每天都在忙家务,忙农活。谁不想要江篱这样的女儿或者孙女。
成绩又好,做农活又厉害,江家祖坟是烧了高香,才有这样的女儿。结果,别人都想当成宝的,江老太却当成灾星。
“你说什么?你梦见你爸爸了?”
“是的。”江篱毫不避讳。只是,江明自然没有说过,他放心不下江老太。但,她知道,江明肯定是这样想的。
没想到,啪地一声,脸上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
江篱一时间觉得头晕目眩,耳朵轰鸣。
江老太打得太用力,江篱的头都被打偏了。
江溪惊呆了。她哇的哭出声来,冲了进去,像一头小蛮牛一般用头顶着江老太,口齿不清地大声哭喊着“你是坏人!坏蛋奶奶,不许打我的姐姐,不许打三姐~”
江老太用力一推,江溪头撞在了江明的床沿,额头没一会高高肿了起来。糖也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江溪哇的哭了起来,脸都哭得又青又红,嘴唇都紫了。
江篱顾不上自己的伤,连忙去把江溪抱起来。
她冷冷地道“奶奶,我还叫你一声奶奶!你难道眼里除了你自己的儿子,就看不到任何一个孙女吗?”
她不顾江老太的怒吼叫骂声,抱着江溪冲了出来。
江老太颓然趴在江明的身上,握着江明已冰掉的手,嚎啕大哭“明儿,明儿,我的明儿啊!”声音之凄厉之凄惨。
江溪显然吓到了,她哭声低低的,压抑着自己。
她眼睛红得像个小兔子了。
江篱将江溪抱在怀里,坐在木凳子上。江篱搂着她,替江溪的额头吹气“痛痛飞,小溪,痛痛飞。”
江溪想去揉自己额头肿起的包,江篱连忙将她的手拉下来。
“小溪,不能碰哦。肿起来的地方都不能碰。不然会积血,到时以后不消肿,就不漂亮了。”
江溪闻言乖乖地放下手,说“好,三姐,我不碰。”
,又伤心地想哭。
江溪嘴一瘪,委屈地说“三姐,我的糖糖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