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童死了。
在她来见她之前,在她自己的婚礼上,自废修为,化道而亡。
自废了修为,她流出满地满地的鲜血,化道而亡的人,连躯壳都留不下。
或许当世不会再有第二个活人,比将离更了解鬼魂这种东西,可她满心迷惘,陆童的魂去哪儿了?她停留在那红枫边上,就这么让她看了一眼,然后就去哪儿了?
她自杀了,却没有人去杀她的魂魄,她怎么自己就魂飞魄散了呢?
来不及思考,也根本反应不过来悲伤。
梦中那道深渊,她不是将离,她是活了十二万年,熬过黑暗纪元,一朝封神,主宰阴冥的齐仁圣大帝。
她只是一双闭不上的眼,看着从前的那个将离。
看她一瞬间哆嗦着跌在地,扑过去抓住林夕,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彼时的林夕,眼中全无焦距,对着满手满身的血迹,被她这么颤抖着扯住,才晓得抬头看她。
他嘴巴动了两下,发不出一点人声。瞳孔里是末世般的风暴。
那个当初的将离,一把丢开他,站起身,环顾四周,疯了一般:“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她犹豫了一整月,就是不愿意见到的那个人,师父。
李贺含着泪拉住她:“阿离,你冷静些,她是自杀…”
她这辈子没有用过那种眼神去看师父,好像目光是把剑,横在他面前:“她不可能自杀!陆姐姐不可能自杀!”
陆童不可能自杀,因为这个世界上,能让陆童自杀的事情,就像能让范无救自杀的事情一样,都是完全不存在。
陆童是被逼死的,被自己的师门逼死,那些长水岸边,站在他们这一边的人告诉她。
赤红的眼,掌心生莲。
她举目四望,那些逼死了陆童的人,万万千千。
范无救就是在这个时候把她弄醒的。
他下手没有轻重,将离直接被他推下了床。连着被子一道翻滚下去,她就这么在床下坐了一会儿,咬着嘴巴发呆。
直到范无救回手捞被子顺手将她捞上来的时候,她才回神。
手心是灼饶温度,合在一起,烫的像是捧了团火,她低下头,靠在他背后,疲惫不已:“我那时候就该听你的话。”
范无救只将被子扯回来盖好:“你本来就该听我的话。”
“你知道我的是哪件事吗?”
“你每件事都该听我的话。”
“……”
她没有心思跟他斗嘴,发自真心的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每件事该如何选择的?为什么你总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范无救大概不会回答她。等了半个多时辰,将离揉着脸,不想睡也不想不睡。
“我不能总是做出正确的决定。”耳侧传来他平平淡淡的声音,“只是从前所有你问过我意见的事情,我都是站在你的角度考虑,而你从未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
她苦笑:“可是同样的问题,杨云他们也是站在我们地府的角度去考虑,大多却是与你不同的。”
“我是站在你的角度,不是站在地府的角度。”
时光淡淡,范无救完这句话后便再没有了声音。
而将离睁着眼,直到明。
如果不睡觉,那就不会做梦。第三日她饮着酒,口口,与周缺一同凑在谢必安的书房里,对着一众待入册美人品头论足。
品美人,见众生,总能忘记一切烦恼。
而忘记烦恼的人,就总是很容易醉倒。于是夜里她又昏睡过去。
谢必安没敢折腾她回冥宫,心放到床上安置好,他起身燃起一根红烛,打算熬夜继续写。
夜,一点一点凉。
红烛照着他淡青色的衣裳,烛下鬼公子,冷白面,微蹙眉,一笔一划,一勾一描。
将离翻了个身就看到这画面。
“必安…”
谢必安搁下笔:“怎么?”
“没什么。”将离笑了笑,合上眼,“只是有时候一起生活的久了,我都忘记你原来也这么好看。”
谢必安微微垂眸,抿唇笑了笑:“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了,你倒是一直只喜欢我长得好看。”
将离笑出了声:“我倒想深入喜欢你别的优点,可惜要叫范无救知道了非掐死我不可。”
“你又来了。”谢必安转过了身,提笔继续。
困的打了两个哈欠,将离裹紧被子:“本来就是。”
谢必安写不下去了,呼出一口气,放下笔走过来,手掌一抬便掀开她刚裹成暖暖一团的被子:“本来什么也不是,我的事不关他的事。”
将离暗暗翻了个白眼,有些尴尬的一瞬间收拢好被窝里原本十分奔放的睡姿:“你的所有事都关他的事。但不关我的事,所以被子还我。”
谢必安看着她的眼珠擦上一抹碧色。
走廊上,阴风习习,将离搓着胳膊,不住叹息。蹭到范无救门前,刚想敲,又放弃,还是穿墙而过,直接飘到床上。
她动作已足够轻。
只床边微微凹陷,范无救便睁开眼:“安安把你赶出来了?”
对,谢必安把她赶出来了。
将离摇摇头:“他怎么可能赶我,是我太想你了。一夜不见,如隔三千。”
“那请你出去想我,不要打扰我休息。”
“对不起,没听见,我睡着了。”
将离完就睡着了。
又是一夜的梦。
只是今夜这梦,极为新鲜——她梦到了子玉。
多么不容易。
十二万载乱七八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