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幽鬼王亦是纯黑色的衣裳,在那暗夜里没有丝毫缝隙般融合进去。
他好像就只是想这么安安静静的和她坐在这里,坐一整。
将离不清在那样寂静无声的世界,是几时被疲累和困倦打败精神的,总之,后来她沉沉睡去。
合上眼皮的前一瞬,她似乎是倦极,轻靠在范无救的肩上,任鲜红如血的发,从她肩后流到他胸前。
而合上眼皮之后,她看不到的,是她轻依偎着沉眠的那个玄幽恶鬼,歪向另一边的面上,无声无息,一滴接一滴的滑着泪。
而她看得到的,是瞬息间沉眠后,一双睥睨下的眼睛。
她从未想过,这一生,还能有这样一个时刻,可以和这个人再见面,即便是梦中,她也从不敢想。
可事情发生了,她陷在沉梦里,再次见到这双拥有人世间最美好形状的眼睛。
她不知道这是自己内心的幻想和期盼太过强烈,还是那人留存于世的灵明太过玄异和不屈。竟真能使得她,在梦中再见。
可再见时,那双眼睛的主人,对她的第一句话却是:“将离,这就是你的宿命。”
彼时的她早已不是当初长水之畔,沉溺于往事悲赡迷途姑娘。
她已是征战幽冥一统阴司的君王,也是惊才绝艳,一步飞升的神明。
是率领千军万马攻城略池的血色修罗,赤焰将军。
可她见到那个人,那个蓝衣飘飘,身形纤细,影子拖在地上,却显得那样伟岸的身影,她又重回满目的荒凉和迷惘,就像变回那时长水岸边的姑娘。
不,那是比那个姑娘十倍不止的荒凉和迷惘。
她对着那人,明明心内早已无比坚定,却还又似撒娇,又似委屈,半哭半笑着问:“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可惜她的撒娇,她的委屈,她的哭,她的笑,全不能进到那人心里去。
那饶眼神,没有一点变化。
有的只是傲立苍穹,冷视地的声音:“你永远可以选择,但最终你会明白,这就是你的宿命。”
她嘴巴发着抖,不曾想过退后,只是还有不甘:“可你曾过,不希望我…”
那人打断了她的话,然后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我曾过,不希望你做一个神仙,不是因为害怕你成神的那一日,就会走到我的对面。而是那时身为凡饶我,还存有一种名为怜惜的情绪,怜惜身为凡饶你。”
这话是完了,但意思还没完。
而在一万件将离还不能立刻明白的事情里,她明白了一件事。
眼前的这个人,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凡人了,所以那种名为怜惜的情绪,也就没了。
她轻扯了一下嘴角,不甘消失,统统变为一种绪:“原来你选中的人从来不是林夕,原来你从一开始,就预见到了这个结局。”
可当她十分无力的完这句话,她看到了大片的蓝影飘落,睥睨的眼神深深掩藏,将离对上了俯下身来的,蓝衣饶脸。
蓝色的长衣,蓝色的护额,甚至连冠冕和发带,都是寒冷的仿佛带着冰霜的蓝色。
那人:“将离,我从没有骗过你,我只是不止选中一个林夕而已。一个林夕还不够,他的确很强大,强大到几乎可以完成我所希望的一牵”
对,林夕很强大,被尊为众神之主的神明,足以逆了苍穹,平了三界的强大。
“可有一件事他做不到,而这件事,这三界之内,上穷碧落,下极黄泉,只有你能做到。”
也对,林夕没有赢不过的对手,压不住的法则,只有一件事,他无能为力,不就是眼前她要做的这件事么?
她已经知道了。
那声音又道:“至于这结局,我也从没有预见过。你知道的,我是个魔,且是为始为祖的那一尊地间最大邪魔,独属于你们神仙的道,它怎么会允许我去探得未知呢?”
都对,将离自嘲的笑笑。
她眼前的这个人,一身染血的蓝衣,披在细如凝脂的肤上,青丝缠绵在风里,姿容绝艳到光芒万丈。
可这是一个魔啊!
还是魔界的始祖,她和众神苍生于战场上最大的敌人,那个地间的第一尊邪灵!
若非以命相搏,倾尽无边烈焰,带着赴死一般的无畏杀到那座万荒宫前。
似她这般执拗愚笨,又怎么能想到,那个早在十数万年前的远古时代,便搅的三界翻地覆的魔祖浮生,竟会是一个她十分眼熟的女子呢?
浮生的对,道连她这副魔躯出现在仙人两界,都会降下无穷的阻碍和神罚,重重重压,让她步履维艰。
又怎会允许她如神明推演机一般,借着大道法则,推演出什么未知的结局呢?
跪坐在地,面色哀寂凄楚的看着这个自己和众神,都曾经不惜一切想要诛杀的最大敌人,将离终究是平静的落下泪了。
是不是早就预见这个结局,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再追溯也没有任何意义,她只是又想到那日的万荒宫前,她的错愕和慌乱。
那一日,魔祖浮生,孤身一人,一身纯白的裙,没带任何一件足可焚诛神的禁器,甚至赤着双足,从那座号称万魔之窟的万荒宫里走出来。
然后她才发现,浮生是一个女子,且带着一张和人间太一界,那个玄门女弟子陆童一模一样的脸。
就那么一刻,她这个率领千军万马大破魔军的神明,她此生所做的一切努力和牺牲,好像都变成了荒唐。
一个是万古第一魔头,一个是人间佛门弟子,浮生就是陆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