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残阳山,盼君速速还。
君还无归期,妾心常顾盼。
你这一生,可曾有幸,被人爱过?
有幸,被爱过。
睡前听着一位神明,聊起身为凡人时的往事,于是闭上眼睛,他这个恶鬼,也做起梦。
不如非黑即红的阴间,他的梦里,五光十色。
有骄横的姑娘,从骄横变得温存,也有温存的君子,从温存变得骄横。
你这一生,可曾有幸,被人爱过?
若被爱过,便是幸运,那他不论做人还是做鬼这一生,都十分有幸。
因为做人时,有人爱过他。
爱他爱到骨子里,又累赘,又甜蜜,恨不能将他栓在身上,每一个眼神都在对他: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我们是这世上最好的,你明白吗?
他有很多事不明白,但这件事明白。
我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我们是这世上最好的。
而做鬼时,也有人爱他。
那个人很傻,是个情痴。
痴痴的待他,痴痴的等他,直到无能为力的那一日,还是不愿放弃的对他:“无救,跟我走吧,我们一起转世。”
而他能够回应的全部,唯有一句。
那一句后,劝痴人,他生莫做有情痴,人间无地着相思。
本是青灯不归客,但因浊酒留风尘。星光不问赶路人,可岁月,负尽有心人…
范无救讨厌所有爱他的人。
他们有眼无珠到竟会爱上一个恶鬼。这本身便是错,是大的讽刺。
可又有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又怎耐得住,一日一日,一生一世,永不放弃?
骄横的姑娘,从骄横变得温存,心死成灰。
温存的君子,如玉一般,从温存到骄横,肝肠寸断。
“范无救,你不孤独吗?”
“范无救,你还会难过吗?”
“范无救,你还会爱吗?”
“范无救,你何苦呢?”
痴人痴话,痴人话多……
行至业川,奈河桥下,孟婆庄里,痴人问:“范无救,你爱过我吗?”
“没樱从来没樱”
痴人笑笑,终于:“范无救,我要走了。”
“好,你走吧。”
走吧,都走吧…这万里阴土,无极之地,本就不是生命该蹉跎的地方啊…
快走吧,趁这岁月还没有将你这颗赤子之心完全吞噬前,永远的离开吧。
可痴人眸中含泪的望着他,饮尽那一碗足以忘魂的孟婆汤,一边忘却所有前尘往事,一边咬破苍白的唇。
一字一顿:“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别…不要啊…
放过我吧,我不值得的…你要离开,忘记我,去过自己的大好人生,怎么还能重结来生愿呢?
一念情动,万劫不复…
是他错了,不该贪恋温暖的,不该贪求陪伴的,他这样一个罪人,永远不配再碰这情之一字,他只配在阴世间赎罪啊…
错了,都错了……
挣扎着,挣扎着,他喊出那个能让他清醒的名字……
阴世间,辰时三刻,红莲初绽。
冥宫寝殿内,在谢必安一把拉住范无救的胳膊,朝他吼出那一声之后。
范无救皱起眉,还未醒,却开口轻呼:“离离…离离…”
谢必安愣了一下,捏着他一只胳膊,动作停住,就那么僵在那里。
也不知是停了有多久,范无救终于醒过来。
醒来后,便见那个已生了他好几日气的青衣鬼,微微俯身,正发着呆的抓着他的手,又张着唇。
这场景,有些邪门。
范无救皱了皱眉,甩开谢必安的手。
头微微痛,他转眼一瞧,身侧空空,大概是又跑到仙界去了。
没出息!
翻身下床,扎起长发,嗤笑一声,范无救伸了个懒腰,幽幽道:“今日白爷怎么肯见在下了?这是…不生在下的气了?还是那书又重新编完了?”
谢必安在这声嘲讽里回过神来。
看着那恶鬼苏醒之后的丑恶嘴脸,脱口而出:“范无救,你刚刚叫了阿离的名字,叫了很久,叫了很多遍。为什么?”
范无救愣了一下:“有吗?”
“樱”
“哦。”他又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不过,这关你什么事?”
谢必安目光微微凝滞,而后低了头:“不关我的事。”
范无救轻笑一声,抻了抻衣袖上的皱褶:“那不就得了…”
不。不是。
这的确不关他的事,可他这样梦中都唤着将离的名字…
谢必安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目光意味不明,问出的话也意味不明。
他问他:“承认自己的yù_wàng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吗?”
范无救脚步一停。
他挑了挑眉,转过脸看着一脸莫测的谢必安,微觉好笑:“你不会是觉得…我喜欢她吧?”
喜不喜欢,只有他自己知道。
谢必安只是又重复了一遍:“承认自己的yù_wàng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吗?我不觉得啊。”
是在鼓励他?还是在阻止他?
谢必安也不知道。
只是当真这么觉得,人生一世,七情六欲,无可拘束,便是做了鬼魂也是一样,但凡心中有情,谁能摆脱欲念二字的纠缠?
所以,承认自己的yù_wàng,绝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只是有太多作茧自缚的人,和鬼,用许许多多莫须有的理由,将自己困于一隅。
范无救听了他这话,却笑了,挑着眉看他:“歪